寒风吹得仓库铁皮门哗哗作响，张大冬把围巾往领口里掖了掖，智能手环的蓝光在催化剂包装箱上投出蛛网般的裂纹。
郝倾城踮脚去够货架顶层的台账本，辫梢扫过他的鼻尖："淬火车间今天又报废了三十根轴承。"
"淬火温度明明调准了......"张大冬着腕间忽明忽暗的电子纹路，昨夜那些流动的代码还在视网膜上残留着青蓝色残影。
当他掀开淬火槽的保温棉被，蒸腾的热气里突然闪过未来工厂的自动化生产线画面——这是系统最后一次正常运作时的记忆投影。
赵主任抱着保温杯晃进来时，张大冬正趴在机床底下测绘齿轮参数。
铁屑沾满他的工装裤，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着王师傅口述的老式淬火诀窍。"咱们厂可经不起折腾。"赵主任用皮鞋尖踢了踢地上的游标卡尺，"某些人还是少搞花架子......"
"您来得正好。"张大冬突然从导轨缝隙抽出一张图纸，"淬火槽的循环泵需要加装稳压器，听说仓库有批战争时期的苏联零件？"他故意提高音量，正在给轴承做标记的郝倾城立即接话："我这就去找李厂长批条子。"
连续三天蹲守淬火车间，张大冬摸索出用耐火砖搭建临时温控室的办法。
当王师傅握着铜柄钳将通红的钢坯浸入改良淬火液，滋啦啦的白雾中升起彩虹般的光晕。"成了！"年轻技工小刘举着显微镜欢呼，"金相组织比上次细密两倍！"
十二月的初雪落满厂区时，酸洗池的改造方案在争议中落地。
张大冬裹着郝倾城织的枣红色围巾，手把手教女工们调配新型催化剂。
智能手环突然在围巾纹路里检测到时空波动，他猛然回头，看见赵主任正偷偷记录配比数据的笔记本。
"让他记。"张大冬拦住要冲过去的郝倾城，往酸洗槽里又添了半瓢明矾，"真正的秘方在这里。"他敲了敲自己太阳穴，身后传来女工们憋不住的笑声。
赵主任气得摔门而去，震落了屋檐下的冰凌。
腊八节当天，李厂长捧着质检报告冲进车间时，张大冬正在教小刘用算盘核算成本。
智能手环早在半个月前就彻底黑屏，此刻却突然投射出淡蓝色的进度条——98%的合格率在虚空中犹如实质。
"上海第三机床厂的验收组明天就到！"李厂长激动得把搪瓷缸磕出个豁口。
王师傅往张大冬口袋里塞了把烤花生："淬火那招'三进三出'，你小子比我带过的徒弟都灵光。"
庆功宴摆在厂办食堂，郝倾城特意换了件水红色毛衣。
张大冬接过孙副县长递来的酒杯时，瞥见对方袖扣反射的灯光里藏着细小的代码流。
他佯装醉酒提前离席，却在楼梯拐角撞见赵主任正往上海来的公文袋里塞东西。
"大冬！"郝倾城举着马灯追出来，辫子上的红头绳在夜风中飘成一道流火。
智能手环突然在她发梢迸溅出蓝光，1986年3月15日的倒计时化作漫天星斗，而此刻礼堂传来的欢呼声正惊飞梧桐树上的寒鸦。
寒鸦掠过工厂礼堂的红砖尖顶时，孙副县长正把烫金证书递到张大冬手里。
郝倾城踮着脚擦拭"先进工作者"奖状玻璃框，忽然发现倒影里赵主任正猫着腰往锅炉房方向走。
"您等等！"她抱着玻璃框追出去，却见张大冬早站在煤堆旁拦住了人。
晨雾里两个男人的影子在蒸汽管道间拉长缩短，赵主任攥着半截粉笔头在铁皮墙上画圈："我闺女在子弟小学的数学作业......"
"赵叔是想问圆锥体积公式吧？"张大冬从工装裤兜掏出叠成方块的草稿纸，"昨儿您往技术科送图纸时，我看您本子上画着粮仓设计图。"他故意用胳膊肘碰落对方藏在怀里的举报信，泛黄信纸飘到郝倾城脚边时恰好露出"技术剽窃"西个字。
礼堂里传来王师傅沙哑的吆喝："老赵！
你的搪瓷缸子还烫着手呢！"众人哄笑中，赵主任涨红着脸去捡举报信，却见张大冬己经用粉笔在信纸背面画出粮仓通风管道的改良方案。
蒸汽阀突然喷出的白雾里，年轻技术员小刘举着喇叭喊："赵主任，您要的苏联轴承参数表找到了！"
表彰大会进行到授旗环节时，张大冬特意把赵主任推上主席台。
当孙副县长宣布粮仓改建项目由两人共同负责，赵主任攥着锦旗流苏的手指节发白，突然转身对着麦克风说："那个淬火槽的稳压器......应该装在循环泵西侧。"
雷鸣般的掌声中，郝倾城看见张大冬悄悄把举报信折成纸飞机。
那架带着黑墨迹的小飞机掠过挂满彩旗的桁架，最终停在李厂长冒着热气的搪瓷缸沿——缸身上"劳动模范"西个红字正好盖住了"剽窃"的指控。
庆功宴摆在翻砂车间的空地上，女工们用淬火槽煮的腊八粥飘着红枣香。
张大冬被灌了三盅高粱酒，忽然从中山装内袋摸出个红丝绒盒子。
郝倾城正帮着收拾碗筷，辫梢突然被轻轻拽住。
"去年今日，有人偷用淬火剂给我染围巾。"他在哄笑声中打开盒子，梅花牌手表的金属链缠着根红头绳，"现在该物归原主了。"王师傅带头敲起铝饭盒，震得头顶灯泡摇晃，晃碎了玻璃窗上凝结的霜花。
郝倾城红着脸伸手，腕间却闪过丝蓝光。
张大冬猛然收紧手指——智能手环不知何时吸附在表盘背面，1986年3月15日的倒计时正在罗马数字间流动。
他抬头望见孙副县长的新皮鞋沾着车间油渍，那团黑色的污渍竟在月光下泛出数据流的幽光。
"当心烫！"李厂长醉醺醺地撞过来，搪瓷缸里滚烫的茶水泼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瞬间的刺痛让张大冬松手，表盒坠地的刹那，他看见郝倾城发辫里钻出几缕银丝——那是智能手环曾经闪烁过的代码颜色。
夜风卷着爆竹碎屑掠过厂区时，张大冬独自站在质检室窗前。
玻璃上结着冰花，倒映着身后墙上的锦旗与远处家属楼新装的电灯。
他着恢复平静的智能手环，忽然发现窗台上积灰里留着半个鞋印——41码的解放鞋，鞋底纹路与赵主任今早沾着煤渣的那双一模一样。
礼堂传来的《咱们工人有力量》渐渐被风雪吞没，张大冬将冻僵的手伸进衣兜，触到郝倾城偷偷塞进的纸条。
展开后是张粮仓设计图，空白处画着戴红围巾的小人，小人手腕上刻意加粗的线条组成奇怪的二进制编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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