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煤灰在玻璃窗上结出冰花,张大冬握着刘大妈带来的霉变饼干,指尖在传单的貂皮纹路上反复。
仓库铁门被北风吹得哐当作响,三十箱积压的飞跃球鞋在阴影里沉默。
“西街老陈头的货架底下压着三箱咱们的定制包装。”赵师傅摘下狗皮帽,哈气在络腮胡上凝成白霜,“我装作买烟斗丝,亲眼看见封箱胶带印着咱们仓库的编码。”
郝倾城将鞋盒碎片拼在旧报纸上,胶带裂口像道狰狞的伤口:“王科长昨天撕合同用的是裁纸刀,这箱货却提前出现在杂货铺……”她忽然噤声,货运站传来悠长的汽笛,二十节冷藏车厢正吞吐着白雾驶入站台。
张大冬太阳穴突突首跳,眼前突然浮现半透明光幕。
淡蓝色数据流在虚空中交织,古冶镇地图上突然亮起三十七个红点——正是最近出现质量问题的门店坐标。
他下意识扶住货架,熟悉的眩晕感席卷而来,系统界面右下角的体力值己跌至12%。
“大冬哥!”郝倾城及时撑住他摇晃的身体,少女发间的茉莉香冲淡了仓库的霉味。
她摸出贴身收着的牛皮纸袋,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张粮票:“先把工人这个月的细粮补贴发了,人心不能散。”
电子音突然在耳畔炸响:【检测到新兴消费群体:1983年国企改制后首批通勤职工,消费倾向:便捷性62%、时尚度58%、品牌忠诚度31%】张大冬猛地睁眼,墙上的挂历正翻到立春那页,红钢笔圈着的“青年文化宫落成典礼”格外醒目。
三天后的清晨,古冶矿务局通勤车站飘起炊烟。
二十辆改装过的二八自行车支起防水布,车筐里保温桶装着刚出锅的豆浆,后座木箱分层码着茶叶蛋和夹肉烧饼。
每个印着“冬记”标志的油纸包上,都别着枚亮晶晶的徽章——正是文化宫文艺汇演的纪念章。
“同志,烧饼能单买吗?”穿呢子大衣的姑娘捏着电车月票,目光在徽章上流连,“我集齐七枚不同款式的徽章,就能换购那个带日历的皮质笔记本?”
正在切卤肉的小伙计擦擦汗,指着车把上晃悠的广告牌:“套餐便宜一毛钱呢!您看这双肩帆布包,买满五份早餐就送,背着挤电车不怕蹭脏衣裳。”姑娘眼睛一亮,掏出五张早餐券:“给我单位同事都带一份!”
斜对面五金店里,李老板的胖手指几乎捏碎算盘珠。
他眼睁睁看着通勤职工们像归巢的蜜蜂涌向那些自行车,自己店门口代销的桃酥礼盒却无人问津。
玻璃柜台下压着的举报信墨迹未干,落款处七个红手印还泛着印泥的腥气。
暮色降临时,郝倾城正在柜台后清点粮票。
新到的台灯在账本上投下暖黄光晕,玻璃柜台里陈设着带温度计的钢笔、印着英文缩写的活页夹,最醒目的位置摆着几台香港明星同款的计算器。
门帘突然被掀开,带进一股雪茄味的寒风。
“张老板好手段啊。”穿貂皮坎肩的男人弹了弹烟灰,鳄鱼皮靴碾过地上散落的宣传单,“不过您这又是送书包又是搞集章,怕是流动资金要吃紧?”他故意抬高声音,排队买文具的姑娘们不安地交换眼神。
张大冬笑着擦亮火柴,火苗在两人之间跳成一道屏障:“听说城南新开了几家惠民商店,呢大衣只要百货公司半价?”他忽然俯身贴近对方衣领,在貂毛根部拈起半截线头,“就是这俄国产的紫貂经不住硫磺皂搓洗,泡三回准掉毛。”
货运站第八盏路灯下,赵师傅蹲在板车后啃烤红薯。
三十米外的“惠民百货”灯火通明,抢购棉布的人群挤歪了“亏本大甩卖”的招牌。
他眯眼记下卸货车的车牌号,突然瞥见两个熟面孔——正是上个月辞职的仓库管理员,此刻正从黑色轿车里搬出印着外文的纸箱。
回到八十年代唐山古冶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回到八十年代唐山古冶最新章节随便看!当张大冬掀开惠民商店的棉门帘时,怀表指针正指向子夜。
货架上“进口饼干”铁盒印着熟悉的麦穗图案,分明是他上月退回给供货商的受潮批次。
他假装试穿翻毛皮鞋,指甲在鞋底接缝处轻轻一划,胶水还没干透的痕迹就暴露在月光下。
寒风吹散最后一缕烟味时,整条商业街只剩“冬记”的橱窗还亮着灯。
郝倾城把热姜茶放在算盘旁边,发现玻璃板下压着张手绘地图——五角星标记的位置,正是那几辆总在深夜往惠民商店送货的卡车必经之路。
“赵师傅明天要去省城进钢笔水?”她状似无意地问,手指划过地图边缘的货运铁道线。
张大冬笑着合上账本,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又下大了,远处新刷的“严厉打击投机倒把”标语在雪地里红得刺眼。
寒星还挂在天际,赵师傅己经蹬着三轮车混进了菜市场早集。
他特意换上沾着鱼鳞的胶皮围裙,车斗里堆着二十筐带冰碴的带鱼,这是进李老板仓库最好的掩护。
"老哥,卸货走三号门。"穿皮夹克的仓库管理员扔过来半包大前烟,烟盒上潦草画着暗号。
赵师傅点头哈腰接住,棉袄内袋里缝着的微型相机贴着他心口发烫。
当卷帘门哗啦啦升起时,霉味混着樟脑丸的气味扑面而来。
成箱的"进口饼干"摞到房梁,赵师傅假装整理带鱼筐,袖口纽扣相机对准纸箱缝隙——本该金黄的酥饼爬满绿毛,活像长满青苔的鹅卵石。
市场东头,刘大妈正把蓝布头摆成八卦阵。
每当有熟客来扯花布,她就压低声音说:"买三尺送消息,李记桃酥会喘气——"见对方愣神,她麻利地抖开块瑕疵布,"昨儿西街王会计买了盒,半夜酥饼在铁盒里跳舞呢!"
这俏皮话像长了翅膀,晌午没到就传遍三条胡同。
挎菜篮的主妇们经过惠民商店,都要指着"买三送一"的招牌偷笑:"送的是霉菌孢子吧?"
张大冬蹲在茶摊后添柴火,看着退货人群在惠民商店门口聚成旋涡。
穿劳动布工装的汉子举着长毛的饼干铁盒:"俺媳妇坐月子吃的这玩意,现在奶娃娃拉绿屎!"他特意把搪瓷缸敲得铛铛响,免费大碗茶腾起的热气里,三十七个受害者的故事正在发酵。
王经理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他拎着印有人民银行徽章的麻袋,旧钞票的油墨味混着茶香钻进鼻腔。"张老板好手段。"他掏出牛皮纸信封,里面贷款协议盖着新鲜的红章,"这批周转金按你说的,全要十元旧钞。"
张大冬会心一笑。
当五十捆扎着纸腰带的钞票堆在柜台上时,排队买文具的姑娘们发出惊呼。
郝倾城故意拨得算盘珠脆响:"劳驾让让,这些钱得存三趟才能搬完呢。"人群里立刻有人接话:"还是冬记靠谱,钱多得银行都装不下!"
暮色染红货场时,李老板正把雪茄按灭在举报信上。
七个红手印己经被新按的二十个覆盖,但工商所老陈的话让他太阳穴首跳:"现在满街传你卖长毛饼干,突击检查组明天就到......"
"那就给他们找点正经事做!"他抓起电话猛摇手柄,"表弟吗?
查查冬记八一年的卫生费......对,就说有人举报......"玻璃窗映出他扭曲的笑容,远处铁道上突然传来汽笛长鸣,二十节车皮载着上海新式羊毛衫正驶入古冶站。
张大冬推开后窗时,铁轨震动正顺着砖墙爬上来。
郝倾城把热乎的糖炒栗子塞进他手心:"赵师傅说惠民商店连夜清仓呢,那些发霉饼干......"
"让它们跟着火车去该去的地方。"他捏开栗子壳,甜香在冷空气里格外清晰。
月光突然被乌云吞没,货场第八盏路灯滋啦闪烁,照亮墙根新贴的告示——那盖着红戳的催缴单像片枯叶,正悄悄爬上"冬记"的门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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