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搪瓷杯沿凝成银边,张大冬用钢笔挑开唐山机械厂的挂号信。
陈工程师的钢笔字力透纸背:“可编程逻辑控制器(PLC)系统需要伺服电机精度达0.01毫米,恕我首言,这不是外行人能驾驭的。”
货场传来的蒸汽机车声震得窗棂微颤,他伸手按住账本里滑出的绢帕——郝倾城昨夜的茉莉香还缠在丝线间。
系统光幕在视网膜浮现,1983年日立PLC技术参数如金色瀑布倾泻,消耗的体力值让太阳穴突突首跳。
“张老板真要搞自动化?”陈工程师次日站在服装厂车间,手指抹过机床导轨的油污,“知道光编码器校准就要耗掉三班倒的工时吗?”老式吊扇在头顶摇晃,将他的影子切成碎片投在墙面的劳模榜上。
张大冬踢开卡住的铁屑箱,金属碰撞声惊飞落在天窗的麻雀:“如果用双闭环控制系统,配合绝对值编码器呢?”他故意让袖口的古冶商盟徽章擦过陈工程师的眼镜框,“万一程序出错,还能启动冗余模块。”
陈工程师扶眼镜的手顿了顿。
墙上的生产进度表突然被穿堂风掀起,露出后面1976年的抗震救灾奖状。
车间大会那日,张工把搪瓷饭盒往传送带上一墩:“咱们手搓缝纫机二十年的把式,还比不过铁盒子?”铁皮工具箱被他跺得哐当响,几个青工偷偷把自动化手册塞回裤兜。
张大冬解开中山装第二颗纽扣,汗珠正沿着郝倾城昨夜碰过的纽扣往下滑。
他弯腰捡起被张工摔掉的齿轮零件:“引进PLC后,计件工资翻倍。”阳光突然穿透积灰的玻璃窗,照亮他手中那个闪着机油的齿轮,“不愿意学的老师傅,安排去新开的服装城当质检组长。”
财务科的老算盘声停了三天后,张大冬站在工商银行大理石柜台前。
信贷主任把玩着水晶镇纸,墙上电子钟显示下午三点一刻,“张老板的服装城还在吃流水,又要贷二十万搞机器...”话音被突然启动的空调外机声淹没,张大冬看着柜台上“日立空调”的标签,想起系统提示的三个月后家电涨价潮。
霓虹灯牌在窗外亮起时,郝倾城把存折拍在堆满图纸的餐桌上。
五万块的存款数字被她的指甲油抹出一道红痕,“当年地震后存煤渣的陶罐,如今也该换个用途了。”她伸手摘掉张大冬肩头的线头,1981年百货大楼的购物小票从围裙口袋滑落半截。
午夜汽笛声里,赵技术员抱着晶体管示波器撞进门框。
他军绿色挎包上的毛主席像章擦过门框,叮当一声掉在郝倾城没收走的舞会请柬上。
“北京研究所淘汰的西门子模块,”他喘着气把木箱搁在PLC图纸上,“只要改改接线方式...”
张大冬摸出郝倾城包存折用的绢帕擦汗,忽然发现帕角绣着缠枝暗纹——和那日她旗袍上的纹样一模一样。
月光恰好照在老保险柜的密码盘上,里面锁着前门饭店偷画的日立空调结构图,还有三张不同银行的定期存单。
三更天的车间飘着松香焊锡味,赵技术员从军绿色挎包里翻出的可控硅堆了半张工作台。
张大冬用绢帕裹住发烫的烙铁柄,1983年的夏夜热浪裹着郝倾城留在帕子上的茉莉香,熏得他眼前发花。
“西门子模块的脉冲宽度不匹配!”赵技术员突然摔了示波器探头,晶体管收音机里正放着《血染的风采》,电流杂音里混着他变调的嗓音:“国产步进电机的驱动器根本吃不消这种信号波形!”
系统光幕在铁皮柜的阴影里亮起来,张大冬看着体力值从60%骤降到30%。
视网膜上浮现的电路图中,某处突然炸开金色火花——那是1985年《电子技术》杂志才会刊登的缓冲电路设计。
他抓起搪瓷缸猛灌两口凉茶,茶渣粘在嘴角:“在驱动端加装RC吸收回路,用可控硅做动态补偿。”
车间角落的老式保险柜突然发出齿轮转动的咔嗒声,陈工程师不知何时站在了阴影里。
他手里攥着被油污浸透的抗震救灾奖状,镜片反光遮住了眼神:“张老板连可控硅触发角都懂?”
窗外的启明星还没褪去,第一台改造好的缝纫机突然发出蜂鸣。
张大冬按着突突首跳的太阳穴,看赵技术员像捧着新生儿似的托起伺服电机。
郝倾城悄悄放在工作台上的饭盒还冒着热气,铝制饭盒盖上凝成珠的水汽,正巧映出车间门口陈工程师扶眼镜时颤抖的手指。
晨光染红劳模榜的时候,惠民商店王老板带着两个穿花衬衫的人闯进车间。
他皮鞋尖踢飞个齿轮零件,金链子在领口晃悠:“听说张老板的机器会咬布料?”跟班甩出件袖口脱线的衬衫,“这要是卖给唐山百货大楼...”
张大冬用改锥挑开PLC控制柜,郝倾城前夜缝在他衣领的薰衣草香囊突然散开。
他故意让王老板看见柜门里日立空调的改造图纸,“王老板消息真快,不如看看这个?”手指抚过泛黄的《经济日报》,头版头条隐约可见“技术引进”的字样。
财务科老孙头抱着算盘撞进来时,陈工程师正在研究那个缓冲电路。
老会计的圆珠笔在账本上戳出个洞:“又有人来退订单,说是咱用洋机器抢老祖宗饭碗!”
“让他们退。”张大冬突然按下启动按钮,改造后的缝纫机针头跳起优雅的华尔兹。
阳光恰巧穿过天窗铁栏,在劳模榜的旧照片与新机器之间划出明暗分界线,“劳烦孙叔把退单登记册留着,等秋交会的时候当请柬用。”
暮色渐浓时,郝倾城在车间角落支起折叠桌。
她盛汤的铝勺碰着搪瓷碗叮当作响,忽然从汤底捞出个刻着俄文的汤匙——那是她父亲当年在苏联援建项目得的纪念品。
“我爸说技术就像这骨头汤,”她指尖抹掉张大冬鼻梁的机油,“火候到了,硬骨头自然会酥。”
月光再次爬上PLC控制柜时,陈工程师的工作服口袋里多了张电路草图。
他临走时碰到了郝倾城带来的茉莉花,白花瓣粘在西门子模块的散热片上,像给铁盒子别了枚素色胸针。
车间东墙的老挂钟敲响十下,张大冬摸到工作台下有个硬皮本。
翻开竟是陈工程师的工程笔记,某页夹着张泛黄的聘书——唐山技术革新顾问,落款日期恰是1976年7月27日。
夜风突然卷起窗帘,劳模榜上某张照片的玻璃框映出奇异反光。
照片里年轻版的陈工程师胸前别着朵大红花,背景是如今摆着PLC机柜的车间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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