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中的轴承滚珠泛着冷光，张大冬用袖口擦去军工编号上的机油。
郝倾城在身后轻咳一声，指尖拂过木箱边缘的锈迹："梁老板的货轮下周到港，这些......"
"先用着。"张大冬将滚珠抛向半空，金属与月光碰撞出清脆声响。
仓库铁门被夜风吹得咣当作响，他望着凤凰山方向的暗影，"等生产线转起来，有的是时间查梁老板的底细。"
技术研发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赵技术员将第十七个参数模型摔在桌上："齿轮咬合度死活差0.3%，德国图纸根本没说清楚公差补偿！"陈工程师的眼镜滑到鼻尖，铅笔在草稿纸上划出深痕："除非能找到动态平衡的临界值......"
张大冬盯着数控机床的示波器，视网膜突然闪过淡蓝色光晕——这是系统启动的征兆。
他伸手按住太阳穴，视野里跳动的参数曲线突然凝固成三维模型，某个隐藏的应力点正在尾齿轮内侧闪烁红光。
"把冷却液流速降低15%。"他声音发虚，系统每次预知都要抽走他三分力气，"在第七传动轴加装缓冲垫片，要石墨材质的。"
"可图纸上明明......"赵技术员话说到半截，陈工程师突然拍案而起："对啊！
高速运转会产生热形变，我们漏算了材料膨胀系数！"老工程师抓起圆规在图纸背面演算，铅笔尖啪地折断在等比公式里。
张大冬踉跄着扶住工作台，冷汗浸湿的后背粘在冰凉铁板上。
郝倾城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捧着搪瓷缸的指尖被蒸汽烫得发红："红糖姜茶，用车间锅炉煨的。"
三天后的试机现场，张工握着老式游标卡尺不肯靠近数控机床。
当传送带突然加速时，老技工本能地扑向紧急制动阀，却看见显示屏上的转速数值稳稳停在安全区。
机械臂精准抓取的热处理零件，比他们手工打磨的光洁度高了两倍有余。
"张师傅要不要试试新操作台？"赵技术员故意把数控面板拍得啪啪响，"按这个绿色按钮就能自动校准。"
"去去去！
当我老古董呢？"张工梗着脖子凑近观察窗，忽然指着正在运转的齿轮组："哎等等！
那个咬合声不对......"他布满老茧的手指点在监控屏某处，"尾齿轮的震动频率偏高，得把液压值调低0.5帕。"
陈工程师诧异地推了推眼镜："老张头你这耳朵比频谱仪还灵？"
"三十年的铁屑可不是白吃的。"张工得意地摸出小酒壶，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在工装裤上猛擦手掌，"那什么，操作手册能不能借我抄份？"
当月产能统计表张贴时，红箭头首接戳破了天花板。
李市长视察那天，车间的青工们特意用机床切削出欢迎字样，结果把"领导关怀"刻成了"领带关怀"。
郝倾城憋着笑递上安全帽，却发现张大冬正盯着梁老板送来的那箱苏联轴承发呆。
"系统提示有新任务？"她轻声问，指尖无意识着合同书上风干的槐树叶。
张大冬摇头，将刻着军工编号的滚珠弹进样品盒。
远处传来李市长爽朗的笑声，陪同参观的陈工程师正在演示改良后的自动装配线，机械臂抓取的零件在阳光下折射出流火般的光泽。
"明天该换个大号原料仓了。"他扣紧安全帽，数控机床的嗡鸣声里混进邮差自行车的铃响。
郝倾城踮脚望去，只见门卫举着个盖有科技局钢印的信封朝这边挥舞，封口处的火漆在风里泛着蜂蜜般的琥珀色。
秋阳斜照在第三机械厂礼堂的雕花玻璃窗上，张大冬指尖掠过漆面斑驳的讲台，将手绘的机械结构图铺展开来。
台下忽然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老厂长带来的苏联产幻灯机正将滚珠轴承的剖面图投射到幕布，光斑里浮动的尘埃都成了天然的动态标注。
“传统车床加工误差在0.05毫米徘徊，而我们的数控系统……”张大冬用钢笔敲了敲讲台上的搪瓷茶杯，茶水激起的涟漪里藏着参数曲线的倒影，“能把精度控制在头发丝的三分之一。”他故意停顿，听着后排传来钢笔帽咬在齿间的咔嗒声。
穿中山装的专家突然起身：“张同志说的热形变补偿方案，在双轴联动时如何保证……”提问声被礼堂后门撞开的响动打断，郝倾城猫着腰溜进来，发梢沾着几粒金黄的桂花。
她冲张大冬眨眨眼，将两本封面烫金的工艺手册塞进前排空位。
“问得好。”张大冬翻开手册，泛黄的纸页间飘落几片风干的槐树叶，“这正是我们研发缓冲模组的关键……”他手腕一抖，叶片精准卡在剖面图的应力集中区。
后排有人带头鼓掌，惊飞了落在窗台上的灰喜鹊。
三天后工厂验收现场，李市长的皮鞋在水泥地上敲出轻快的节奏。
老技工张工戴着白手套操作数控面板，显示屏蓝光映亮他眼角的皱纹：“您看这自动换刀装置，比俺们当年抡大锤换模具快二十倍不止！”
“上个月产能提升三倍？”李市长弯腰观察传送带上的齿轮组，忽然伸手截住一个成品，“光洁度赶上进口货了。”他转头对秘书比划着齿轮齿距，“通知工业局，下周的技改座谈会要给三机厂留三个发言席。”
张大冬正要开口，喉头突然泛起铁锈味。
系统光幕在视网膜上闪烁预警，体力值己经跌到30%的红色区域。
他借着整理安全帽的动作扶住墙，余光瞥见郝倾城正踮脚取下悬在龙门吊上的庆功横幅，浅蓝色工作服下摆被秋风吹得猎猎作响。
暮色染红原料仓库的锌铁皮屋顶时，张大冬在成堆的木箱后发现郝倾城。
她正用游标卡尺测量苏联轴承的滚珠，马尾辫上别着的镀铬发卡泛着冷光。
“军工编号EB - 27 - 0419。”郝倾城举起滚珠对着夕阳，金属表面隐约显出螺旋状划痕，“梁老板这批次货有问题。”她忽然贴近张大冬耳畔，“还记得上个月港区那艘沉船事故吗？打捞队说货舱里……”
欢呼声从厂区方向涌来，青工们推着满载新零件的平板车跑过梧桐大道。
张大冬感觉掌心被塞进个硬物，低头看见郝倾城塞来的滚珠在暮色中泛着诡异的暗红，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脑海中炸响，惊飞了仓库顶棚的麻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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