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算盘珠子上凝成霜粒，张大冬着口袋里半化的奶糖。
郝倾城折断的粉笔头正躺在青砖缝里，断面切面在月光下泛着贝壳似的光泽，倒像是某种不祥的预兆。
"集装箱运输？"郝倾城把报纸筒转得哗哗响，沾着饼干屑的指尖划过木箱上蜿蜒的彩色路线，"从秦皇岛港走海运，运费比铁路便宜三成？"她发梢的茉莉香搅动着潮湿的夜风，忽然伸手捂住张大冬发烫的眼皮，"你视网膜又在过载了。"
钢蓝色光幕在黑暗中铺展开来，1986年唐山港吞吐量的红色数据流撞上视网膜。
张大冬咬住后槽牙，太阳穴突突跳动的灼痛感里，集装箱堆场在虚拟地图上如雨后菌菇疯长。
系统提示音带着电流杂音：【物流闭环进度92%，冷链运输模块待激活】
"需要多少？"郝倾城突然问。
她正用铅笔头在报纸边角列算式，运输成本与货损率的数据像蚂蚁队列爬满泛黄的新闻纸，标题"严厉打击投机倒把"的铅字被数字压得模糊不清。
张大冬喉咙发紧。
虚拟界面上跳动的七位数投资额，比他去年倒腾钙粉饼干赚的总和还多两个零。
月光把郝倾城手腕上的梅花表切割成银与黑的色块，秒针走动声突然变得刺耳——这表花了他首月利润的八成。
"能借的。"赵经理在仓库门口跺掉布鞋上的煤渣，腋下夹着用麻绳捆着的行业简报，"铁路局王主任提过信用合作社有新政策。"他说话时总不自觉地摸中山装第三颗扣子，那里缝着张大冬给他娘垫付的手术费收据。
郝倾城突然把凉丝丝的玻璃瓶贴到张大冬颈侧。
自制的酸梅汤在月光下泛着琥珀光，瓶底沉着两枚话梅核，像缩小的集装箱吊机抓斗。"用新项目的定金当抵押呢？"她旋开瓶盖的咔嗒声与系统提示音奇妙重合，【风险对冲方案生成中】的荧光字在张大冬眼前炸开。
三天后的晌午，张大冬在钢厂旧仓库改装的办公室里揉太阳穴。
郝倾城蒸的槐花窝头在搪瓷盆里冒热气，窗台上晒着的陈皮把阳光腌出酸甜味。
赵经理抱来的资料在水泥地上堆成小山，最顶上那本《远洋货运实务》书脊还沾着港务局档案室的灰。
"天津港的冷藏集装箱报价......"张大冬的钢笔尖在账本上洇出墨团。
系统投射的冷链成本曲线突然剧烈波动，某个参数值诡异地偏离了预测轨迹。
郝倾城正往墙上钉渤海湾潮汐表，闻言把铁锤往工具箱一扔："孙老板的卡车队今天集体抛锚在市场东口。"
张大冬的瞳孔骤然收缩。
虚拟地图上代表孙老板势力的黑点正在秦皇岛方向聚集，与十几个关键联系人图标发生重叠。
他抓起电话摇柄时，发现听筒线被老鼠咬出铜丝——昨天刚换的新线。
"让李物流的船先别靠岸。"张大冬往记事本上画集装箱剖面图，笔尖几乎划破纸面。
郝倾城往他嘴里塞了颗话梅，咸甜味混着系统过载的铁锈味在舌尖炸开。
窗外传来平板车碾过煤渣路的咯吱声，收破烂的老头正用铁钩扒拉孙家货场的废铁皮。
赵经理冲进来时带翻了一摞港务手册，泛黄的纸页在穿堂风里扑棱如惊鸟。"天津那三家制冷设备厂突然不肯签意向书了。"他后脖颈的汗把中山装领子洇成深灰色，"说是港务局领导打了招呼......"
张大冬的钢笔尖在"冷链"两个字上戳出个洞。
虚拟界面的红色警告框在此时弹出：【监测到异常干预，修正方案生成需消耗30%体力值】。
郝倾城突然把冰凉的手掌贴在他后颈，她指缝间还沾着给集装箱编号用的蓝油漆。
"我去趟水产市场。"张大冬抓起搭在旧冰柜上的工装外套。
冷藏车改造方案在口袋里露出一角，郝倾城用红笔标注的货舱湿度参数旁画了朵小梅花。
经过孙家货场时，他故意踩响满地碎玻璃——那辆被踹瘪轮胎的卡车货厢里，新鲜的海腥味混着制冷剂味道刺鼻。
卖带鱼的刘大妈往他筐里多扔了两条冰梭子。"孙老板今早带人来看冷库了。"她说话时往泡沫箱里撒冰碴，碎冰落在张大冬胶鞋上像另一场小雪，"说是要搞什么......链子运输？"
张大冬在解剖带鱼时找到灵感。
鱼鳔在案板上弹动的弧度，突然让他想起系统模拟的冷链货舱压力曲线。
郝倾城蹲在旁边刮鱼鳞，忽然用冰锥在冻鱼身上戳出个坐标："唐山西北角那个废弃肉联厂，冷库管道还能用。"
当晚的煤油灯下，张大冬用圆规在地图上画辐射圈。
郝倾城往他搪瓷缸里续热水时，惊觉他指尖在杯壁凝出白霜——系统正在超负荷计算冷库改造方案。
窗外传来拉闸声，整条街陷入黑暗的瞬间，虚拟界面的冷链模型却亮得灼眼。
"明天让赵经理去肉联厂量尺寸。"张大冬咬断缝地图用的棉线，线头沾着带鱼腥味。
郝倾城往停电的仓库里点蜡烛，跳动的火苗将集装箱设计图的阴影投在墙上，宛如巨轮穿越暴风雨的剪影。
赵经理的脚步声在凌晨三点惊飞野猫。
他怀里揣着从港口垃圾站翻出来的冷藏车零件目录，袖口还沾着孙家眼线跟踪时蹭上的柏油。"肉联厂看门的老头说，今天下午有帮人带着测量仪器来过......"
烛泪在桌角堆成红色珊瑚，张大冬把冷库平面图慢慢卷成筒。
地图上郝倾城画的梅花标记正巧压在孙老板势力范围边缘，像雪地里绽开的一点红。
月光从冷库通风管的铁锈缺口漏进来，在张大冬手背投下蛛网状阴影。
他攥着从孙家货场垃圾堆里翻出来的制冷剂采购单，指甲缝里嵌着的冰碴正慢慢融化成深蓝色墨迹——单据上的氟利昂采购量，比实际冷库改造需求足足多出三倍。
"陈师傅说这批压力阀有问题。"郝倾城突然出现在货架阴影里，她手里握着的扳手还在往下滴冷凝水，"你猜我在阀芯里发现了什么？"月光照见她掌心三粒带锈的钢珠，正是孙老板五金厂的特产。
张大冬的视网膜突然泛起波纹状红光，系统警告框里【设备故障率上升至37%】的提示不断闪烁。
他摸到口袋里郝倾城塞的话梅糖，酸甜味在舌尖化开时，忽然想起李物流醉酒时提过的名字："去东矿区找陈老，他当年给首钢设计过冷库。"
晨雾还未散尽，张大冬的自行车链条就在煤渣路上咔咔作响。
后座捆着的帆布包里，装着连夜整理的冷库改造方案，其中一页被郝倾城用红笔圈出压力阀改良设计——她参照鱼鳔结构画的剖面图，此刻正随着颠簸在帆布上蹭出淡红色痕迹。
陈老的院子藏在锅炉房后边，晾衣绳上挂着的铜质温度计在风里叮当作响。
老人蹲在煤堆旁调试自制的冷藏装置，听到张大冬复述带鱼保鲜实验数据时，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你小子倒是懂虹吸原理。"他沾着煤灰的手指划过方案图，在郝倾城画的红圈处重重一点："明天带二十斤氨水来。"
当孙老板的谣言像柳絮般飘满古冶商场时，张大冬正在工商局会议厅调试投影仪。
郝倾城把连夜赶制的彩色趋势图铺满讲台，赵经理抱着从陈老那借来的五十年代冷库模型，额头汗珠把中山装领口洇成深灰色。
"有人说冷链运输是空中楼阁。"张大冬突然掀开蒙着玻璃箱的红布，六条带鱼在碎冰上泛着银光。
他当众插入温度计，数字定格在零下十八度时，后排穿呢子大衣的男人突然站起来——那是省供销社的采购主任。
郝倾城在掌声中分发实验数据册，油墨未干的纸页上，她画的冷链路线图旁印着带鱼解剖示意图。
孙老板安插的八字胡男人刚要发难，张大冬己经打开陈老签名的技术担保书，泛黄纸页右下角的国徽钢印在镁光灯下闪过金光。
资金链断裂的消息来得比雷雨还急。
张大冬盯着信用合作社退回的贷款申请，发现公章边缘的红色油墨比往常淡了些。
系统光幕突然剧烈抖动，【民间借贷渠道开启】的提示符在暴雨夜泛着危险的红光，而郝倾城正偷偷把梅花表往帆布包里塞。
"肉联厂的排气管..."张大冬猛然按住郝倾城的手腕，雨滴在窗玻璃上扭曲成诡异的光斑。
系统地图上原本灰暗的肉联厂图标突然闪烁，陈老笔记里的某段加密记录在脑海浮现——那批五十年代建造的冷库管道，藏着当时苏联专家设计的应急制冷系统。
夜雨冲刷着孙家货场的铁皮顶棚，张大冬的胶鞋陷进冷库排水沟的淤泥里。
郝倾城举着的手电筒光柱突然停在某截生锈的管线上，陈老画的梅花标记在铁锈下若隐若现。
当张大冬用扳手敲开伪装成普通阀门的青铜盖时，系统提示音混着雷声炸响：【发现隐藏资源点，激活需消耗50%体力值】
郝倾城的惊呼被淹没在金属摩擦声中，张大冬的指尖己经触到零下西十度的寒霜。
他身后某个黑暗的角落，孙老板手下的眼线正用湿漉漉的铅笔在本子上记录："凌晨两点，目标进入废弃冷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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