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窗上的冰花发出细微的脆响，张大冬用指节敲碎那片俄文符号般的霜纹。
电话那头的俄语夹杂着电流杂音，提到"陈老"时尾音突然断在虚空里，像是被人掐断了喉咙。
"红星计划......"他着茶杯边缘的话梅核，酸甜在舌尖炸开的瞬间，楼下夜市突然传来争执声。
几个裹着军大衣的摊主正围着赵经理比划，刘大妈的蓝布棉袄在人群里格外扎眼。
郝倾城留下的茉莉香突然被冷风搅散，张大冬抓起搭在椅背上的皮夹克往下冲。
积雪在皮靴下发出咯吱声，他远远听见刘大妈带着唐山腔的抱怨："张老板，不是俺们不信你，可你这新开的抚顺分仓——谁知道会不会像孙家货场那样卷钱跑路？"
"上个月老王家进的五箱山楂罐头，到现在包装上还印着'孙氏'的标呢。"卖糖炒栗子的王瘸子用铁铲敲着炉沿，火星子溅在赵经理锃亮的皮鞋上。
张大冬在人群外站定，摸到口袋里郝倾城绣的蓝格手帕。
系统光幕在视网膜上浮动，【区域信任值：41%】的红色警告刺痛神经。
他抬脚踢飞块碎冰，清脆的声响让众人齐刷刷转头。
"刘婶，您家小孙子是不是快周岁了？"他晃了晃手里刚在楼上包好的红纸包，二十张崭新的大团结从边缘探出头，"这钱您拿去，明天带着大伙儿坐我的卡车去抚顺分仓验货——要是看到半个'孙'字，这钱就当赔您去年被孙家坑的腊肉钱。"
人群响起抽气声，刘大妈枯瘦的手指捏住红纸包时，张大冬分明看见她虎口处被麻绳勒出的老茧在发抖。
系统提示音叮咚作响，信任值跳到43%。
夜色浓得能攥出墨时，赵经理抱着一摞被退回的广告合同撞进办公室。"孙扒皮把周边三县的报纸电台全买通了，"他扯松领带，喉结上还沾着王瘸子炉子里的煤灰，"连电线杆上贴的寻人启事，都要给他交'版面费'。"
张大冬盯着电脑屏幕上跳动的倒计时——还剩65小时。
他咬碎第三颗话梅，核子硌在臼齿间发出脆响。
系统地图倏然展开，代表孙老板的红色光点正在城西物流园疯狂闪烁，像只濒死的萤火虫。
"老赵，把上个月孙氏抵押给信用社的货单找出来。"他蘸着柚子茶在玻璃桌面上画圈，水痕恰好圈住地图上五个标红的仓库，"再给李物流送两箱五粮液——要当着他会计的面送。"
凌晨三点，系统警报声与郝倾城的脚步声同时在走廊响起。
姑娘抱着保温桶撞开门，枸杞鸡汤的香气冲淡了满室烟味。"孙家会计的老婆刚在菜市场哭呢，"她掏出绣着茉莉花的手帕擦掉张大冬嘴角的酱色茶渍，"说他们公司三个月没发工资了。"
张大冬就着她的手喝汤，眼睛还盯着李物流刚传来的加密邮件。
当看到孙氏抵押给银行的居然全是空仓编号时，他猛地呛出笑声，枸杞粘在郝倾城辫梢晃悠的银蝴蝶发卡上。
"明天早市，找二十个嗓门亮的婶子。"他扯过计算器噼里啪啦按数，"让她们在孙氏货场隔壁的理发店烫头——费用全包，但要边烫头边聊信用社催债的事。"
郝倾城拧他耳朵的手突然顿住，窗外飘来零星的吆喝声。
两个醉汉勾肩搭背路过楼下，大着舌头学舌："听说孙扒皮连小三的貂皮大衣都典当了......"
朝阳跃出地平线时，张大冬站在物流园最高处的瞭望塔上。
他望着孙氏货场门口越聚越多的货车司机，他们手里攥着的提货单在寒风里哗啦作响。
不知谁先砸了个空酒瓶，碎玻璃在"孙氏货场"的鎏金招牌上溅出蛛网裂痕。
裤兜里的诺基亚突然震动，来电显示是李物流的私密号码。
张大冬任由铃声在晨风中响了七声，首到瞥见孙老板那辆黑色皇冠轿车像受惊的甲壳虫般冲进货场大门，这才慢悠悠按下接听键。
孙老板扯开领带时才发现自己把金利来领带夹拽变了形，仓库铁门被债主们拍得震天响，震得头顶"诚信经营"的锦旗歪斜着露出后面霉斑。
他踹翻脚边的暖水瓶，玻璃碴混着茶叶在水泥地上画出张扭曲的脸。
"张老板说了，头三天进货的商户白送两成仓储费！"斜对面理发店的电喇叭突然炸响，烫着菊花头的刘大妈嗓门穿透北风，把孙老板秘书举着的财务报表吹得哗啦作响。
五个裹着貂皮大衣的东北客商互相对视，脚跟齐齐转向街对面挂着红绸的新店面。
张大冬咬着钢笔帽在合同上签下第三十七个名字，墨迹未干就被赵经理抽走。"抚顺分仓的货车排到国道口了，"赵经理鼻尖沾着油墨，袖口露出半截绷带——上午帮着卸货时被铁皮划的，"就是信用社老周刚来电话，问咱们这个月能不能先还利息......"
办公室门被糖炒栗子的香气撞开，郝倾城拎着藤编食盒踮脚绕过满地账本。
靛蓝碎花棉袄领口露出鹅黄毛衣，发梢扫过张大冬后颈时带落两片未化的雪。"三鲜馅饺子里包了虾仁，"她指尖戳开保温杯盖，陈皮普洱的醇苦裹着水汽漫过台历上密密麻麻的标记，"赵大哥也来尝尝？"
玻璃窗突然被砸得咚咚响，王瘸子挂着双拐在楼下比划大拇指，身后跟着十来个推平板车的摊主。
张大冬推开窗，冷风卷着他们七嘴八舌的唐山话扑进来："张老板讲究！
孙家那孙子现在连装卸工都雇不起了！"
系统光幕在喧闹声中闪烁，【区域信任值：58%】的绿色数字映在郝倾城递来的饺子上。
张大冬咬破面皮时，虾仁的鲜甜混着韭菜香在唇齿间炸开，烫得他眯起眼笑。
姑娘耳垂上的银丁香晃啊晃的，晃碎了窗外孙氏货场飘来的汽车鸣笛声。
夜色染透物流园时，孙老板缩在皇冠车后座啃冷掉的煎饼果子。
车载电话每隔五分钟响一次，第三次他首接把大哥大砸在真皮座椅上。
挡风玻璃突然映出个戴狗皮帽的影子，吓得他噎住半口葱丝。
"孙哥，西河套那批冻货......"来人说话带着铁锈味，虎口处的青龙纹身缺了只眼睛。
孙老板摇下车窗扔出个牛皮信封，突然瞥见后视镜里李物流的冷藏车正往张大冬仓库运整箱的羊肉。
当张大冬在计算器上敲出本月第七次赤字的数字时，办公室的日光灯管突然滋啦作响。
郝倾城正给窗台的茉莉剪枝，剪刀"当啷"掉在《唐山劳动日报》头版——孙老板痛哭流涕的照片旁边，是他名下五个仓库的法院拍卖公告。
"明天让老赵去信用社办续贷。"张大冬把最后两个饺子推给蹲在门口啃馒头的装卸工，指尖无意识郝倾城手背上被热油烫出的红痕，"跟李物流说，他那二十辆冷藏车......"
话没说完就被楼下的急刹车声打断。
赵经理举着被撕掉半页的运输合同冲进来，领带歪成了麻花："孙扒皮把通县到古冶的国道给堵了！
说是要查超载，见着咱们的蓝漆货车就扣！"
月光从铁皮屋顶的破洞漏进来，照着孙老板往威士忌里兑冰镇山海关汽水。
他盯着墙上被蟑螂啃食的地图，红钢笔在张大冬的物流线上戳出十几个窟窿。"断他筋骨得找七寸，"醉醺醺的指头突然戳向某个标注着渔港的坐标，"明早让老三带人去......"
电话铃突然响起时，孙老板打翻了酒杯。
琥珀色液体漫过抽屉里泛黄的合影照片，二十岁的自己正站在写着"唐山钢铁厂"的牌匾下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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