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在铁皮屋顶的破洞边缘凝成霜色，张大冬攥着运输合同的手指关节发白。
仓库顶棚楼下的夜风裹着机油味，把赵经理歪斜的领带吹得拍打在他涨红的脖子上。
"国道被封了七辆冷藏车？"张大冬突然抓起桌上的算盘，木珠噼啪碰撞声里抬头看墙上的老式挂钟，"李物流那个汽修厂不是在通县有分点？
让老赵带五个装卸工骑三轮车过去，把冻货先转到冷库里。"
他说着把算盘往桌上一扣，钢化玻璃板下压着的唐山地图突然簌簌震动。
三辆解放牌卡车撞开铁门冲进院子，车灯扫过仓库外墙时，张大冬看见新刷的"冬记物流"蓝漆上泼着几道刺目的红油漆。
"张总！"李物流的布鞋底碾着满地蟑螂冲进来，搪瓷茶缸里的浓茶泼湿了账本，"通县分点五个修车师傅今早集体辞职，新招的小工把三辆冷藏车的制冷管都接反了！"他油腻腻的袖口蹭着烟灰缸，突然压低声音："西仓库老刘的儿子要结婚，开口借两千块彩礼钱......"
张大冬摸出钢笔在运输合同背面写借款条，笔尖突然顿住。
他想起上个月郝倾城在工商局门口说的话："孙扒皮在酒桌上吹牛，说要把钢厂下岗的机修工都招进物流公司。"钢笔水在纸上洇开墨团，像极了孙老板往威士忌里兑汽水时泛起的泡沫。
院墙外忽然传来敲铁盆的脆响，刘大妈举着煤油灯在货堆间踉跄："后巷汽修厂的小工来讨冰棍钱！
说是您上礼拜答应的降温费......"
### 暗流
孙老板的皮鞋跟碾过歌舞厅地板上的彩色玻璃球，水晶吊灯在他醉眼里碎成满天星。
他搂着穿喇叭裤的转圈，金表链甩出去时砸中了音响开关，邓丽君的甜腻歌声戛然而止。
"给老子放《咱们工人有力量》！"他扯开领带摔在茶几上，威士忌瓶口对准墙上地图的渔港坐标，"老三带人去码头了？
告诉那帮渔贩子，谁敢接冬记物流的订单......"话没说完就被电话铃声打断，听筒里传来柴油机的轰鸣声。
"孙哥，我们在冷库逮到冬记的人！"背景音里有铁锹砸冰块的闷响，"您猜怎么着？
他们把冻带鱼塞进装煤的麻袋......"
### 困局
张大冬掀开冷库厚重的棉帘，白雾瞬间糊住眼睛。
他摸黑抓住结霜的铁架，指尖触到正在融化的冻虾，黏腻的触感让他想起郝倾城手背烫伤时涂的獾油。
"张总！"赵经理举着手电筒冲进来，光束扫过堆积如山的货箱，"码头那边传来消息，渔港突然要求所有货船出示卫生许可证，咱们的三十吨带鱼......"
货箱缝隙突然传来窸窣响动，张大冬抄起铁锹撬开木板，发现两个仓管员正蹲在箱子里啃馒头。
年轻的那个慌忙藏起老花镜："我们轮班守了三天，可制冷机总跳闸......"
月光从仓库天窗斜斜切进来，照在张大冬办公桌抽屉里泛黄的照片上。
二十岁的孙老板站在唐山钢铁厂门口，胸前戴着大红花，背景里还能看见年轻版刘大妈举着"技术标兵"的锦旗。
### 争执的暖光
郝倾城踩着二八大杠冲进物流中心时，车铃铛早就在土路上颠掉了。
她老远就看见仓库顶上飘着黑烟，几个装卸工正用搪瓷脸盆往冒火星的配电箱泼水。
赵经理举着铁皮喇叭喊"小心漏电"，转头瞧见姑娘家湖蓝色的确良衬衫被汗水洇成深色，后脖颈上还沾着纺织厂带出来的棉絮。
"大冬呢？"郝倾城把车支在歪脖杨树下，竹编车筐里滚出两个搪瓷饭盒。
赵经理刚想指办公室，就听见铁皮屋里传出算盘砸在玻璃板上的脆响。
"这不是钱的事！"张大冬的吼声震得窗框首颤，"老李你去告诉孙扒皮，他往我冷藏车发动机里灌白糖，我就往他渔港冷库送蟑螂！"话音未落，门帘被猛地掀开，郝倾城站在逆光里，手里饭盒飘出韭菜合子的焦香。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回到八十年代唐山古冶
办公室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挂钟秒针走动声。
张大冬后知后觉地摸到桌角，那里摞着七个没洗的搪瓷缸，茶垢在缺口处凝成褐色的痂。
郝倾城盯着他衬衫第三颗扣子——那里别着去年生日她送的镀金领带夹，此刻己经蒙了层机油。
"国营菜市场的王婶说，你三天没去取她腌的酱黄瓜。"郝倾城声音像浸了井水的毛巾，凉丝丝搭在张大冬发烫的太阳穴上，"钢厂医院的老中医让我带话，说你上个月体检......"
"等处理完这批冻货！"张大冬突然抓起电话拨号，摇柄转得太急溅出火星，"老赵！
让冷库值班的都去喝绿豆汤，账记我......"
搪瓷饭盒重重砸在桌上，韭菜盒子从裂缝里探出翠绿的边。
郝倾城手指按在玻璃板下的唐山地图，正好压住孙老板用红笔圈住的渔港："张大冬你数数，这礼拜喝醉几次？
上次低血糖晕在卸货区，谁用板车把你推去卫生所的？"
### 冰释的月光
院墙外传来装卸工们唱号子的声音，蝉鸣突然在暮色里炸开。
张大冬望着饭盒裂缝里渗出的油花，恍惚看见二十年前母亲往他书包塞烙饼的模样。
郝倾城转身时辫梢扫过铁皮文件柜，柜门晃开条缝，露出半瓶治疗胃溃疡的白色药片。
"倾城！"张大冬突然抓住她手腕，钢笔从指缝滑落，在水泥地上滚出蓝墨水的涟漪。
他这才发现姑娘腕子上新添了串桃木珠——上回去景忠山求的平安符，此刻正硌着他掌心的茧。
货场照明灯突然亮起，惊飞了屋檐下的家雀。
光晕里飘着细碎的棉絮，像是把整个唐山的云都扯碎了撒进来。
张大冬把脸埋进郝倾城肩头，闻到她发梢的茉莉香皂味里混着冷酷的鱼腥："对不住，昨天不该冲你吼......"
"你该对得起这个。"郝倾城从裤兜掏出个铁皮糖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颗大白兔，"钢厂托儿所孩子们送的，说谢谢张叔叔上个月捐的吊扇。"她指尖划过张大冬青黑的眼圈，"孙扒皮使绊子，你就更要活得比他讲究。"
窗边偷看的装卸工们发出善意的哄笑。
赵经理趁机拎着铜锣绕场敲："都别闲着！
把西头那批劳保手套搬完，张总请大伙吃西瓜！"
### 技术的星火
子夜时分，张大冬独自留在仓库清点账本。
月光从气窗斜射进来，在挂满冰霜的货架上切割出菱形的光斑。
他摸出郝倾城留下的桃木珠，突然听见脑海响起机械提示音：【检测到宿主商业焦虑值超标，是否启用'物流前瞻'模块？】
冷汗顺着脊梁滑进腰带，张大冬扶住结冰的货架。
眼前浮现出半透明的光幕：1985年深圳引进的条形码技术、1993年上海启用的自动化分拣系统......画面突然定格在冷链物流车的设计图上，右下角标注着【兑换需消耗30%体力值，并需启动资金八万元】。
院外传来收废品的梆子声，张大冬抓起电话又放下。
他想起上个月在工商局看到的红头文件，那上面关于"个体户无息贷款"的政策条款突然在记忆里清晰起来。
手指无意识着账本边角，那里用铅笔写着郝倾城抄的诗句：黄金错刀白玉装，夜穿窗扉出光芒。
货架阴影里突然传来纸张摩擦声。
张大冬举起煤油灯照去，发现是孙老板安插的眼线落下的工作证，塑封套里还夹着半张歌舞厅入场券。
灯光扫过墙角的保险柜时，他忽然想起郝倾城父亲退休前在银行说的话："古冶桥西那间老信用社，金库钥匙有三道保险......"
月光突然被乌云吞噬，远处传来闷雷声。
张大冬抓起钢笔在账本背面画起关系图，笔尖突然顿住——郝倾城傍晚离开时，自行车铃铛好像掉在了冷库排水沟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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