煤油灯在账本上投下摇晃的光晕，张大冬的钢笔尖悬在"仓储成本"西个字上方。
塑封套里的歌舞厅入场券突然被穿堂风掀动，烫金字体在暗处泛着诡异的光。
"西苑歌舞厅..."他捻着票据边缘，突然想起三个月前在钢厂门口看到的招聘启事。
孙老板手下那个瘸腿会计，不就是从倒闭的歌舞厅转行来的？
手指骤然收紧，账本边角的铅笔字被汗渍晕开。
郝倾城抄的诗句此刻格外刺眼——夜穿窗扉出光芒，这不正是系统光幕出现的时刻？
排水沟边的自行车铃铛、信用社金库钥匙、冷链物流车设计图...这些碎片在脑海里旋转碰撞，突然拼出个大胆的念头。
晨雾还未散尽，赵经理抱着文件夹冲进库房："张总，您真要卖城东那三个仓库？"他额头沾着运输单的纸屑，"昨天刚谈妥的唐山百货订单，全靠这几个中转站..."
"老赵你看这个。"张大冬展开工商局文件，油墨味道混着仓库的桐油味，"无息贷款要拿国营单位担保，但要是我们能凑出八万自筹资金..."他蘸着茶水在木箱画起关系图，"孙老板卡着铁路运输，咱们就走公路冷链。
等周边市场打通，还怕没有新仓库？"
赵经理盯着逐渐成型的设计图，突然抓起算盘噼里啪啦打起来："按去年廊坊的果蔬损耗率..."算珠猛地顿住，"要是真能控温运输，利润能翻三倍！"
暴雨来得又急又猛。
张大冬望着信用社斑驳的铜把手，想起郝倾城父亲闲聊时说的暗锁结构。
当钥匙第三次转动，保险柜里整整齐齐码着的贷款文件，让他差点握不住郝倾城悄悄塞来的手帕——那上面还沾着冷库氨水的味道。
"张老板最近缺钱缺得紧啊？"孙老板捏着紫砂壶，透过物流公司扬尘的玻璃窗，看着张大冬的解放卡车陆续开走，"连吃饭的家伙都卖了。"他嗤笑着把"重大资产处置公告"揉成团，没注意公告背面印着的"冷链设备采购清单"。
深夜的修理厂却亮如白昼。
李物流摸着刚改装好的车厢夹层，手指在制冷管上轻轻发颤："这聚氨酯发泡技术...您从哪弄来的图纸？"话音未落，仓库顶棚传来冰雹砸落的巨响。
"明天出车，带双棉鞋。"张大冬把系统光幕里的温度曲线图塞给司机，转身时瞥见郝倾城蹲在排水沟旁。
她手里的自行车铃铛沾着泥，底下却压着半截陌生的链条零件——看锈色，绝不是这两天刚掉的。
### 第93章 星火燎原（下）
秋老虎的余威里，冷水江百货大楼前飘起三丈红绸。
张大冬握着剪刀的手微微发颤，刀锋割断绸缎的瞬间，二十挂浏阳鞭炮炸得整条街的梧桐叶都在簌簌作响。
"张记冷链，保您餐桌鲜！"赵经理举着铁皮喇叭喊话，话音未落就被排队的人群淹没。
穿的确良衬衫的主妇们攥着皱巴巴的《冷水江日报》，头条上"京津冀首条民营冷链专线开通"的标题被汗渍洇得发软。
郝倾城踮脚给张大冬擦汗，忽然瞥见人群里闪过孙老板的灰布衫。
那件曾经簇新的中山装如今沾着油渍，像片枯叶粘在沸腾的人潮边缘。
她刚要开口，却被张大冬攥住手腕——他早看见孙老板攥着半瓶老白干往货运站方向踉跄。
"让他看。"张大冬往冷藏车顶棚的测温仪塞了块冰，液晶屏上的"4℃"在阳光下蓝得刺眼，"那五十吨冻带鱼，可是他送咱们的贺礼。"
货运站墙根下，孙老板的酒瓶"当啷"撞上法院封条。
封条底下压着的破产通知书早被晒褪了色，唯独"孙氏商贸"西个红字鲜亮如血。
他眯眼看着冷藏车顶旋转的北斗星标志，忽然想起三个月前那个暴雨夜——当时他亲手在冷库排水沟拧松的螺丝，怎么就成了张大冬冷链专利的灵感来源？
"孙哥，对不住了。"曾经的会计瘸着腿从暗处钻出来，腋下夹着西苑歌舞厅的账本，"张老板给咱们留了装卸工的活计..."话没说完，孙老板突然狂笑着把酒瓶砸向测温仪。
钢化玻璃纹丝不动，飞溅的酒液却在烈日下腾起青烟。
暮色降临时，解放卡车在国道上连成流动的银河。
张大冬倚着驾驶室的棉布帘，看后视镜里渐远的城市灯火。
郝倾城忽然往他嘴里塞了颗山楂丸，酸甜味裹着风油精的清凉："李物流说制冷机组有杂音，要不要..."
"是轴承磨合的正常声响。"他含着山楂丸轻笑，系统光幕在视网膜闪过淡蓝波纹。
三天前兑换的《八十年代机械设备养护手册》，此刻正在副驾驶座上泛着油墨香。
庆功宴摆在古冶老仓库。
两百瓦的白炽灯下，褪色的"安全生产"标语成了彩带最好的挂杆。
赵经理踩着板凳往黑板写业绩表，粉笔字力透板面："唐山分店单日流水破万！"
"要我说该给冷藏车喷个红漆！"刘大妈端着铝饭盒挤到前排，腌黄瓜的酸味混着她新烫的羊毛卷，"昨儿个天津卫的老姐妹还打听咱们的雪花梨..."
哄笑声中，郝倾城突然掀开蒙着绿绒布的展台。
冷光灯下，十二只贴着各地商标的玻璃罐静静矗立——承德山楂、昌黎葡萄、迁西板栗，晶莹的糖水在罐身折射出琥珀色的光晕。
"这是？"张大冬的指尖凝在罐口。
"你上个月落在办公室的《食品加工许可证》草稿。"郝倾城的耳坠在蒸汽里晃成两粒星子，"我托燕山大学的教授做了防腐剂配比实验..."她忽然压低声音，"供销社王主任说，要是能解决商标注册..."
仓库顶棚的积雪突然发出脆响。
张大冬望着罐头瓶里沉沉浮浮的果肉，恍惚看见系统光幕在糖水里漾开新的任务线。
黑板上未干的粉笔数字在灯光里流淌，像条闪着银光的河，而他分明听见浪潮深处传来陌生而汹涌的轰鸣。
夜风卷走最后一声爆竹响时，张大冬在库房角落发现个牛皮纸袋。
郝倾城用钢笔在封口处画了朵木棉花，拆开是十二份不同字体的"张记"商标设计稿——最底下那张的边角，还粘着孙老板当初撕碎的冷链图纸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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