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的剑穗掠过苏棠腕间警戒绳结时,她正盯着城门阴影里扭曲的悬赏令。
那支断箭尾部的狴犴玉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极了林小虎临死前攥在掌心的半块信物。
"当心护城河。"沈砚突然扯着她后退半步,暗红官袍扫过青石砖上可疑的水渍。
苏棠鼻尖微动,闻见铁锈味正顺着砖缝渗出——是混着药汁的朱砂,与他们在暗河发现的蛊虫饲料如出一辙。
两人借着更夫灯笼的明灭交替穿过城门,苏棠腕间的验尸绳突然绷首成线。
三丈开外的茶摊前,两个挑夫正用红泥小炉煨着酒,可炉灰里分明混着西域特产的狼毒草灰烬。
"酉时三刻的梆子声要响了。"沈砚状若无意地用马鞭敲打腰间银鱼符,清脆的金属撞击声里,苏棠瞥见挑夫耳后暗青色刺青——是前蜀宫廷豢养死士的黥刑印记。
当最后一缕暮色被灯笼吞噬时,他们终于摸到汴河支流畔的废弃米仓。
苏棠刚要踏过门槛,却被沈砚猛地拽住衣袖。
月光擦着瓦当斜切而下,照出门楣处细如发丝的银线,末端坠着的铜铃铛裹满蛛网,乍看像极了破败装饰。
"七星连珠锁。"苏棠用银针挑起第七根蛛丝时,指尖微微发颤。
这种用二十八宿方位编织的机关阵,她只在师父收藏的前唐禁宫图鉴里见过残页。
身后沈砚的体温隔着衣料传来,他正用剑鞘丈量着青石板的纹路,呼吸节奏稳得仿佛在勘验普通案发现场。
瓦当突然发出蟾蜍鼓腹般的闷响,苏棠腕间绳结应声而散。
她反手扯住沈砚的蹀躞带借力跃起,方才站立处的青石板轰然塌陷,露出底下泛着绿荧荧水光的暗池。
数十条通体透明的蛊虫在池中游弋,背鳍上星纹与断箭如出一辙。
"东南角第七块砖。"沈砚突然扣住她手腕,指腹按在跳动的脉搏上,"苏姑娘可还记得,我们在暗河遇到的水钟机关?"他说话时目光仍盯着米仓顶部的气窗,那里有片槐树叶在逆风飘动。
苏棠突然福至心灵,抽出随身携带的鱼肠剪。
当剪刀第三回擦着铜铃铛边缘划过时,暗池水位开始诡异地下降,露出池底排列成北斗状的青砖阵。
她摸出验尸用的磁石粉洒向砖缝,看着铁屑在坤位凝聚成箭头形状。
"有人来了。"沈砚突然将她按在爬满忍冬藤的墙根下。
五步开外的竹林里,三个戴斗笠的黑影正提着六角宫灯逡巡,灯罩上绘制的饕餮纹在火光中狰狞扭动。
苏棠屏住呼吸数着对方脚步,发现他们落脚处竟暗合九宫格方位。
沈砚的指尖在她掌心快速划动,酥麻的触感激得苏棠耳尖发烫。
当他写到第三笔时,她突然会意——这人竟是要用盲文传递消息。
读清"竹筒"二字的刹那,苏棠摸出解剖用的柳叶刀甩向竹枝,沈砚同时弹出一枚铜钱击中悬在枝头的竹筒。
"叮——"
竹筒坠地的清响惊得黑影齐刷刷转头,沈砚趁机揽着苏棠的腰翻过矮墙。
暗香拂过她散落的鬓发,是沈砚袖中常备的苏合香混着他身上清冽的松墨气息。
当巡逻者的脚步声追着竹筒滚落的方向远去时,苏棠发现自己的后背正紧贴着对方剧烈起伏的胸膛。
"苏姑娘的磁石粉,"沈砚说话时喉结擦过她头顶木簪,"可否借来破这最后一道机关?"
他剑尖指向北斗阵天枢位砖石,那里嵌着块刻满西夏文的铁牌。
苏棠用磁石粉拓印纹路时,突然发现这些笔画竟能拼出半阙《木兰花慢》——是仁宗年间枢密使写给西夏王妃的情词。
当地面传来齿轮咬合的震颤时,苏棠腕间的验尸绳突然自行绞成麻花状。
她顺着绳结指引的方向望去,见塌陷的暗池底部裂开道三尺宽的缝隙,腐土气息混着迦南香扑面而来。
沈砚的剑鞘在石壁上磕出火星,照亮了通道内壁上密密麻麻的抓痕——最新那道还沾着林小虎衣服的靛蓝丝线。
"跟紧我。"沈砚解下银纹披风罩住苏棠,指尖无意擦过她冻得发红的耳垂。
当他们踏进通道的刹那,头顶传来瓦当重新闭合的闷响,最后一线月光被吞没时,苏棠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正应和着沈砚佩剑的嗡鸣。
黑暗如粘稠的墨汁漫过脚踝,沈砚忽然握住她冰凉的手指。
他掌心的薄茧蹭过苏棠指节,在绝对的漆黑中划出个"安"字。
远处隐约传来水珠滴落的回响,混着某种类似骨笛的幽咽声,在蜿蜒的通道里撞出毛骨悚然的余韵。
瓦当闭合的余音还在耳畔震颤,苏棠的绣鞋己经踩上潮湿的苔藓。
沈砚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茧渗进她手背,在逼仄的甬道里烫出一小片令人心安的暖意。
她低头望着两人十指交扣的阴影,忽然想起方才他喉结擦过木簪时的微痒。
"喀嗒——"
腐木断裂的脆响惊得苏棠僵在原地。
缠在腰间的验尸绳突然簌簌震动,绳结末端的银铃竟自发缠住她踢到陶罐的右脚踝。
沈砚反手将人拽进石壁凹陷处,苏棠的后背重重撞上湿冷的青砖,喉间溢出的半声惊呼被沈砚的袖摆堵住。
三丈外的火把骤然亮起。
"谁在那?"
守卫的皮靴碾过碎陶片的声音像钝刀刮骨,苏棠能清晰感受到沈砚胸腔的震动频率。
他垂落的发丝扫过她鼻尖,带着松墨气息的吐息正以某种特殊节奏拂过她额角——是他们在暗河破解水钟机关时用过的摩斯码。
'三个呼吸后动手'
苏棠攥紧袖中柳叶刀,突然发现守卫举着的青铜灯台刻着南唐双龙纹。
当火光将黑影投射到石壁的刹那,沈砚的剑鞘如游龙般击向对方膝窝。
守卫踉跄前扑的瞬间,苏棠甩出的验尸绳精准套住他脖颈,绳结在喉骨处收束成止血活扣。
"得罪了。"
沈砚并指敲在守卫后颈的动作轻得像拂去案卷灰尘,苏棠却注意到他指尖微微发颤——这是今日第七次动用内力,他腰间银鱼符的裂纹又深了半寸。
正要开口,忽见昏厥的守卫衣襟里滑出块玄铁令牌,正面蚀刻的北斗七星竟与暗池底部的青砖阵完全吻合。
"天权位的瑶光星被朱砂填过。"苏棠用银针挑起令牌边缘的锈迹,磁石粉簌簌落下时显露出西夏文字,"和铁牌上的情词笔迹同源,看来那位枢密使大人......"
杂沓的脚步声如惊雷碾过甬道。
沈砚突然揽住她的腰旋身跃起,苏棠的襦裙扫过石壁藤蔓,惊起数只血红色的萤火虫。
这些发光的蛊虫在空中织成密网,将追兵的身影投在对面石壁上——七人持弩,三人执斧,最前者提着盏绘有折枝梅的六角宫灯。
"是禁军特制的蹑影灯。"沈砚的唇几乎贴上她耳垂,声音压得比蛛丝还细,"灯油里掺着追魂香,我们方才......"
话音戛然而止。
苏棠突然意识到两人此刻的姿势有多暧昧。
她的云鬓蹭乱了沈砚的官袍交领,腰间蹀躞带的玉钩正硌在他肋骨位置,稍一抬头就能数清他睫毛上沾着的蛊虫磷粉。
更糟糕的是,自己按在他胸膛的掌心下,某处跳动正逐渐与她的脉搏同频。
"得罪。"
沈砚忽然扯下她发间银簪,反手射向洞顶垂落的钟乳石。
当碎裂的星纹石如雨坠落时,他带着苏棠滚进藤蔓掩映的裂隙。
追兵怒吼着劈开磷火虫群,却在靠近裂缝时突然顿住——那盏蹑影灯照出了石壁上密密麻麻的抓痕,最新几道还沾着靛蓝布条。
"是林小虎挣扎时留下的。"苏棠用气音说道,指尖抚过裂缝边缘的斑驳血迹。
沈砚的喉结在她视线里滚动两下,突然握住她手腕按向某处凸起机关。
齿轮转动的轰鸣吞没了追兵的咒骂。
当裂缝开始缓缓闭合时,苏棠瞥见追兵首领的佩剑——剑格处嵌着的狴犴玉牌,与汴河断箭上的纹样分毫不差。
她本能地想去摸怀中的半块信物,却发现自己的手还被沈砚紧紧扣在机关旋钮上,他掌心的薄茧正随着机括转动频率轻颤。
"闭气。"
沈砚突然将她按进披风褶皱,迦南香混着铁锈味灌入鼻腔。
苏棠在黑暗中听见重物坠地的闷响,紧接着是液体渗入砖缝的滋滋声。
当机关彻底闭合的刹那,某种类似骨笛的呜咽穿透石壁,惊得她腕间银铃自发缠上沈砚的剑穗。
磷火虫的微光彻底熄灭时,沈砚忽然松开旋钮。
失去支撑的苏棠踉跄半步,后腰撞上某个冰凉的金属物件。
她尚未来得及摸出火折子,就听见头顶传来令人牙酸的铰链声——是暗河底部那种催命的水钟机关开始运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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