磷火虫的幽光在沈砚剑穗上跳了跳,映出苏棠后腰抵着的铜制罗盘。
这个嵌在石壁里的星象仪正随着暗河水钟的节奏转动,齿轮咬合声里混着远处铁链拖拽的闷响。
"是西象浑天仪。"沈砚单手撑住罗盘边缘,迦南香染了硝石的味道扑在苏棠耳畔,"卯时三刻前必须找到出口,否则水位会淹没气孔。"
苏棠摸出火折子时,发现沈砚玄色披风下摆正滴滴答答渗着暗红。
方才机关闭合前那声重物坠响,竟是他用剑鞘击碎了追兵抛来的毒蒺藜罐子。
此刻两人挤在不足三尺的夹层里,她银铃缠着的剑穗正贴着他颈侧脉搏。
"东南巽位。"她突然屈指弹响罗盘边缘,看着磷火虫骤然聚向震卦方位,"沈大人可还记得汴河码头那艘沉船?
当时舱底的气孔排列......"
话未说完,整面石壁突然朝左侧翻转。
沈砚揽着她滚进潮湿的青砖甬道时,袖中令牌不慎撞上墙根凸起的兽首铜环。
霎时传来机括弹动的清响,两人顺着陡坡跌进一间弥漫着刺鼻气味的暗室。
苏棠的银镯磕在陶瓮边沿发出脆响。
借着沈砚剑锋挑起的微弱磷光,她看见满墙药柜上"硝十二两"、"硫磺廿斤"的墨字正在霉斑里泛潮,而墙角堆积的铸铁筒让她想起元宵灯市炸伤商贩的走火铳。
"是霹雳炮的原料。"沈砚用剑鞘拨开蛛网,突然将苏棠拽到身后。
门外忽有火光摇曳,七八个佩着狴犴玉牌的身影从廊下经过,为首之人靴底沾着的靛蓝粉末,正与苏棠在漕船舵手尸体指甲里发现的颜料一模一样。
腐坏的药柜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沈砚的掌心覆上苏棠要去扶柜门的手背,他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将吐息压得极轻:"第三人的脚步声比旁人轻三成,应是左腿有旧伤。"
首到脚步声彻底消失,苏棠才发觉自己鬓发散乱地卡在沈砚肘弯与药柜之间。
他衣襟上的血迹蹭花了柜面浮灰,显出一列"天圣九年腊月,收淮南东路绢三千匹"的模糊字迹。
"是淬火油的账本。"她灵巧地钻出桎梏,指尖抚过被血迹晕开的"京西路盐引"字样,"但盐运使去年就裁撤了,这些加盖转运司印鉴的条目......"
话音戛然而止。
门外突然传来铁链绞紧的动静,沈砚疾步去推门时,那扇看似腐朽的木门竟落下三道精钢门闩。
苏棠腕间银铃无风自动,叮叮当当撞向东北角的药碾子。
"令牌纹饰对得上榫卯。"沈砚将狴犴玉牌按进门上凹槽,可机括转到第五圈就卡住了。
苏棠己经蹲在药碾旁,用发间银簪挑开碾槽底部的暗格:"真正的锁眼在《太平惠民和剂局方》的防蛀药囊里——沈大人,劳驾吹个《鹧鸪天》的调子?"
沈砚挑眉望着她将银簪插进碾轴孔洞,到底还是就着远处水钟的滴答声哼起小调。
当某个音节与铜壶滴漏重合时,暗格啪地弹开,卷泛黄的舆图裹着硝石粉落在苏棠裙裾上。
"扬州广陵陂、洛阳含嘉仓......"沈砚用剑尖挑开舆图,突然用披风裹住苏棠口鼻。
图中朱砂标记的二十七个地点正渗出诡异的青烟,而他们背后装满硫磺的陶瓮不知何时裂开了细缝。
作者“常看常赢”推荐阅读《十指相扣的卞河月》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苏棠正要摸向暗格深处的火折子,整间暗室突然震颤起来。
沈砚剑穗上的磷火虫疯狂撞向屋顶横梁,在簌簌落下的尘雾里拼出个歪斜的"逃"字。
沈砚的指腹擦过苏棠手腕时,迦南香里己经混进了辛辣的硫磺味。
他扯下内衫素绢的瞬间,苏棠正踮脚去够药柜顶层的青瓷罐——那里头腌着防虫的苦艾,能解三成迷烟毒性。
"别碰!"沈砚的警告被呛在喉间,反手将浸了暗河水的布片按在苏棠鼻尖。
潮湿的凉意激得她睫毛轻颤,这才发现对方撕的是昨日她缝补过的衣角,金丝走线的竹叶纹早被硝石烧出焦痕。
苏棠忽然拽住沈砚的革带往下一拉。
两人同时矮身躲过从门缝涌入的毒烟,她鬓间银簪勾着沈砚的剑穗在墙根画圈:"刑部去年修葺诏狱时,工匠是不是在砖缝里埋过通风竹管?"
沈砚的剑鞘重重磕向青砖接缝,火星溅上苏棠的罗裙。
当第七块砖发出空响时,他终于想起漕司衙门那场走水——当时灭火的衙役曾用铁钎凿穿夹墙泄烟。
而此刻掌下砖块沁着的寒意,分明是汴河水特有的藻腥气。
"退后三步!"苏棠突然将苦艾汁抹在沈砚眼皮上。
他剑锋劈开砖墙的刹那,少女发间的茉莉香混着硝烟扑进他臂弯。
坍塌的墙洞外传来蛙鸣,月光漏进来时,沈砚才惊觉自己左手正护着苏棠的后颈。
可惜喘息未定,暗河对岸就亮起十几盏鱼皮灯笼。
为首的老者挂着乌木鸠杖,杖头镶嵌的狴犴玉牌正泛着诡异蓝光。
苏棠腕间银铃突然剧烈震颤——那些包围者靴底沾着的靛青粉末,正是漕船命案里出现过的西域孔雀石。
"沈大人好手段。"老者笑声像锈蚀的齿轮在转,"可惜这墙洞本该通向放生池,你们却挖到了老朽的观星台。"
沈砚的剑穗磷火虫突然聚成箭簇形状。
他反手将苏棠推到背靠自己的位置时,瞥见她袖中滑出半截火折子——是方才在药碾暗格里顺走的硝纸,这丫头竟偷偷搓成了爆竹芯!
"三年前工部修缮垂拱殿,"沈砚突然抬高声量,剑尖在地上画着汴河支流走向,"有个泥瓦匠因私藏雷管被流放岭南。"他说话时靴跟轻磕苏棠的绣鞋,那是他们查案时约定的方位暗号。
苏棠的银镯擦过剑锋迸出火星。
当第一粒火星跳上她手中硝纸时,沈砚突然挥剑斩断头顶的藤蔓。
腐烂的水草裹着萤火虫倾泻而下,在包围圈里炸开漫天磷光。
"东南巽位!"两人异口同声。
沈砚的披风卷起燃烧的硝纸掷向观星台铜壶滴漏,苏棠的银铃己经缠住三丈外的柳树枝桠。
他们在爆炸声里腾空而起的瞬间,老者鸠杖中射出的毒针正钉入沈砚左肩——是漕运使被杀那晚出现过的蛇形暗器。
月光忽然被乌云吞没。
当沈砚带着苏棠跌进芦苇丛时,追兵的脚步声正在丈外忽远忽近。
苏棠撕开裙裾要裹伤口,却摸到他怀中泛潮的舆图——那些朱砂标记正在渗血,晕染出新的州府名称。
"别动。"沈砚突然扣住她手腕,耳畔传来弩箭上弦的轻响。
对岸飘来载满香烛的纸船,火光映出水面漂浮的狴犴面具,而他们藏身的芦苇荡正在缓缓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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