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水裹着星屑般的月光漫过两人衣摆，苏棠呛出半口水时才发现沈砚的手臂仍紧紧箍在她腰间。
磁石链在浸湿的袖口缠成扭曲的纹路，倒映着漂远的鎏金穹顶泛起诡谲红光。
"朱雀左眼对准的是皇城司方向。"沈砚拧着滴水的袍角突然开口，指尖在青石板上画出蜿蜒水痕，"方才穹顶漂移的轨迹......"
苏棠拧开发间缠绕的水藻，残玉在掌心沁出暖意："当年娘亲咽气前，说这玉珏关系着西十年前晋王私兵。"她突然拽住沈砚的衣襟，湿漉漉的睫毛几乎扫到他下颌，"那穹顶机关用了南唐工部的鎏金错层法！"
三更梆子声惊起芦苇荡里的夜鹭，沈砚望着皇城方向逐渐暗淡的红光，将磁石链重新缠回腕间："看来要再探一次老君山的铸器坊。"
当他们踩着露水摸到后山峭壁时，苏棠腕间的磁石链突然发出蜂鸣。
月光下的铸器坊外墙爬满藤蔓，可昨日还的通风口竟封着青铜栅栏——那上面新铸的连珠纹让她倒吸冷气。
"是改良过的子午连环锁。"她指尖抚过栅栏接缝处泛着蓝光的铜锈，袖中银针突然被某种力道吸向东北角，"他们用磁枢做了活锁眼！"
沈砚的剑鞘精准卡住即将闭合的机关齿轮，看着少女将银针折成古怪角度探入锁孔："苏姑娘上月说《梦溪笔谈》里的磁针偏角......"
"闭嘴！"苏棠咬住散落的发丝，耳垂因专注泛起薄红，"这锁芯会随月相移动......有了！"当银针挑出第七颗铜珠时，栅栏突然如莲花般绽放，露出仅供一人通行的缝隙。
潮湿的甬道弥漫着熟悉的硫磺味，可苏棠刚踏出两步就僵在原地。
墙壁上本该是烛台的位置，如今嵌着数十面铜镜，将稀薄月光折射成蛛网般的囚笼。
"这是诸葛家的八阵图。"她扯住沈砚的袖口，用银针在青砖上画出卦象，"乾位三步后要立刻跃向兑位，你跟着我的......"
话音未落，头顶突然坠下铁蒺藜网。
沈砚揽住苏棠的腰腾空翻转，磁石链擦过铜镜时爆出火花。
当两人踉跄着跌进主殿时，苏棠的罗袜己被血浸透——方才替沈砚挡下的暗箭正泛着幽绿。
"别动。"沈砚撕开衣摆裹住她脚踝，磁石链碰触箭镞时发出嘶鸣，"是淬了孔雀胆的......"
破空声打断了他的低语。
十二名玄甲守卫从梁上跃下，刀锋组成的银网封住所有退路。
沈砚的剑在磁石链牵引下划出青芒，却在对上第三波攻击时被震得虎口发麻——这些人的招式竟带着禁军操练的章法。
苏棠忍着剧痛甩出淬药银针，趁守卫闪避的空隙滚到青铜鼎旁。
当指尖触到鼎身熟悉的回字纹时，她突然将发间玉簪插入兽首鼻孔："沈砚！
震位！"
沈砚旋身劈开刺向少女的刀刃，借力跃至她身侧。
青铜鼎发出巨兽苏醒般的轰鸣，鼎内喷涌的白色粉末瞬间迷了追兵的眼——那是他们上回在此处发现的硝石粉。
"闭气！"苏棠点燃火折子抛向半空，爆燃的火光中，她瞥见东南角闪过玄色衣角。
那人抬手时，围攻的守卫突然变换阵型，袖口隐约露出靛青刺青。
沈砚的剑锋正压住第五柄长枪，磁石链却突然指向烟雾深处。
当啷作响的锁链声里，他瞳孔猛地收缩——那个站在机关闸门前的身影，腰间佩玉竟刻着刑部专用的云雷纹。
沈砚的剑锋擦过玄甲守卫的护心镜，迸溅的火星映出他眉骨上的血痕。
磁石链在腕间震颤如毒蛇吐信，隔着硝石燃烧的刺目白光，他终于看清那个指挥者——玄铁面具下露出的下颌有道陈年刀疤，正是三日前刑部通缉令上的江洋大盗赵西郎。
"枢密院竟用亡命徒练兵！"沈砚旋身踢飞偷袭者的弯刀，磁石链突然绷首指向东南。
铜镜迷宫折射的月光在赵西郎腰间聚成光斑，那枚云雷纹佩玉正随着他打出的手势诡异地明灭。
苏棠的银针在指间折出冷芒，却因脚踝剧痛失了准头。
三名守卫趁机架住她的双臂，腥臭的呼吸喷在耳后："小娘子不如......"
"不如送你见阎王！"她咬破舌尖保持清醒，玉簪里藏的磷粉顺着袖管滑落。
爆燃的青焰中，沈砚的剑光如流星破空，磁石链绞住横梁上的铁索借力飞荡，衣袂翻卷时带起的气流竟吹熄了最近的火把。
黑暗降临的刹那，赵西郎的狞笑混着机括转动声传来："沈大人可知这是何物？"幽蓝磷火自他掌中腾起，照亮那柄形似蝎尾的青铜兵器。
十二道铁蒺藜随机关展开发出毒虫般的嗡鸣，细如牛毛的尖刺在甬道里织成死亡罗网。
苏棠的惊呼被刀风劈碎，她眼睁睁看着沈砚的后襟被尖刺划破。
暗红在墨色衣料上洇开时，记忆突然闪回七岁那年——娘亲的血也是这样在青石板上绽开，浸透了那枚刻着古怪符文的残玉。
"沈砚！"她突然挣开桎梏扑向铜鼎，染血的罗袜在青砖拖出蜿蜒血痕。
当掌心拍在鼎身"井"字纹的瞬间，昨日在汴河底见到的鎏金穹顶构造图突然清晰起来，"坎位三步，巽位有生门！"
沈砚的剑正与蝎尾刃相抵，闻言突然撤力后仰。
铁蒺藜擦着鼻尖掠过时，他袖中磁石链如活物般缠上赵西郎的脚踝。
青铜兵器砸在铜镜上的脆响里，苏棠忍着眩晕将磷粉撒向通风口——穿堂风卷着火龙扑向守卫们的皮甲。
"兵部的制式锁子甲怕明火！"她倚着铜鼎喘息，看着玄甲守卫们惊慌拍打身上的火苗。
沈砚趁机擒住赵西郎的喉咙，剑尖挑开他面具时，所有人呼吸都凝滞了。
面具下的脸竟布满蛛网状的烧伤，唯独右眼下方有颗朱砂痣鲜红欲滴。
苏棠的残玉突然在怀中发烫，那位置分明与玉珏缺口严丝合缝——西十年前被先帝处决的晋王府幕僚，画像上都有这样的标记。
"你们在找《云雷九变图》吧？"赵西郎的独眼里泛起癫狂，"当年晋王私兵靠着那机关图差点攻破汴京，可惜啊......"他突然咬破后槽牙的毒囊，却在毒发前被沈砚卸了下颌。
磁石链绞住叛徒的双手，沈砚从他贴身暗袋摸出半枚青铜钥匙："苏姑娘可认得这个？"
苏棠的银针正在赵西郎耳后挑出粒带链珠的蛊虫："南诏傀儡术。
看来有人怕他说太多。"她接过钥匙时，残玉与钥匙柄的凹槽竟拼出半幅星图，"这是打开老君山地宫的璇玑匙！"
燃烧的铜镜发出爆裂声，沈砚突然揽住苏棠的腰跃上横梁。
下方地面在巨响中塌陷，露出个丈许宽的青铜闸门。
赵西郎的尸体坠入深渊时，闸门上的二十八星宿盘正随着月光缓缓转动。
"《云雷九变图》应当就在下面。"苏棠的指尖抚过闸门边缘的鎏金刻度，汴河水特有的腥气从缝隙渗出，"但这机关要两把璇玑匙才能......"
沈砚突然将磁石链甩向穹顶残存的铁索，链尾缀着的玉佩在月光下映出云雷纹："苏姑娘可愿与我再赌一把？"他眼底跳动着汴河夜捕时见过的渔火，掌心的温度透过湿透的衣袖传来。
苏棠把璇玑匙按在星宿盘"角"位，听着地底传来的齿轮咬合声轻笑："赌输了的，回城请吃曹婆婆肉饼。"
当闸门轰然开启时，带着铁锈味的风卷走了未尽的话语。
沈砚的剑锋映出甬道两侧密密麻麻的机关孔洞，而苏棠腕间的磁石链，正发出从未有过的尖锐蜂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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