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铜铃在夜风中轻晃,苏棠缩在宰相府西墙的爬山虎藤影里,数着第三队提灯侍卫从月洞门经过。
她腕间银铃被浸过药汁的丝帕裹住,却在沈砚翻墙落地的瞬间,还是泄出半声清响。
"东南角的梆子声比巡夜簿上快了半刻。"沈砚的黑衣几乎融进藤蔓阴影,掌心覆住她将要抬起的指尖,"别碰那丛忍冬——叶片背面泛蓝光,是淬了见血封喉的毒。"
苏棠就着月光细看,果然瞧见暗蓝磷粉随着花枝颤动簌簌飘落。
她将袖中磁石链缠上腕骨,青金石坠子扫过墙砖时突然倒悬成首角:"这面墙砌了三层磁石夹层,难怪刑部的玄铁探针进不来。"
"但你能进来。"沈砚剑柄轻磕墙面,獬豸兽首吐出蚕丝般的水精线,在苏棠发间落成细碎的星光。
当最后一粒晶石缀上她耳坠时,整面墙忽然泛起涟漪状的波纹,露出藏在水磨砖里的西夏狼纹。
苏棠指尖抚过凹凸的图腾,突然扯住沈砚的束腕革带往侧后方疾退。
原先站立处的青砖裂开十字缝隙,喷出带着松香味的荧绿烟雾,将忍冬藤蔓腐蚀成焦黑的蛛网状。
"吕相果然把西夏的'狼吻机关'搬来了汴京。"她摘下簪头的孔雀石嵌片,对着烟雾折射出七重光晕,"沈大人要不要赌一赌?
这间书房梁柱里埋的,是淬毒弩箭还是西域火油?"
沈砚将佩剑横在两人交叠的衣摆间,剑穗上十八枚玉珠正在发烫:"赌你半刻钟能解开书房九宫锁,赌注是东角楼的蜜煎雕花。"他说话时,剑锋己挑开窗棂第五根看似完整的竹骨,露出里面咬合的青铜机括。
书房内漂浮着诡异的檀腥气。
苏棠踩着沈砚铺在地上的水纹绡——这种浸泡过药泉的丝绸能消弭足迹,却在碰到博古架时突然绷紧成弦。
架上的定窑梅瓶应声翻转,瓶肚里滚出刻满西夏文的鎏金骰子。
"地字丙号机关,三错移位。"她将磁石链甩上房梁,借力荡开突然弹出的狼头铁闸,发梢擦着闸刀寒芒掠过,"劳烦沈大人把西北角的烛台向右转三......不,转两又西分之一周!"
沈砚在铁闸合拢的瞬间掷出剑鞘,精钢鞘身卡住齿轮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当烛台终于发出"咔嗒"脆响时,整面东墙突然像折纸般翻转,露出藏在夹层里的乌木棋盘,上面用玉子摆着缩小版的汴京城防图。
"难怪那半片金箔要用暗码。"苏棠用簪子挑起棋盘边缘的蜡痕,突然将耳坠按进"望春门"位置的凹槽,"真正的证据是......"
窗外忽有火光游移而来。
沈砚揽住她的腰身旋入紫檀屏风后,苏棠的银铃堪堪擦过屏风上刺绣的西夏神鸟的眼睛。
侍卫的灯笼将狼首纹投射在棋盘上,有个声音疑惑道:"这棋盘的狼牙怎么断了一根?"
苏棠的后背紧贴着沈砚的心跳,察觉他腕间剑疤正在发烫——这是内力催动到极致的征兆。
她屏息按住腰间机关囊,那里藏着能瞬间释放迷烟的莲花钮,却发现沈砚的指尖正轻轻叩击她腕脉,传递着刑部暗探的密语:卯时方向,三人,持弯刀。
当侍卫的靴尖第三次蹭过屏风底座时,苏棠忽然闻到沈砚衣襟上残留的沉水香。
这种御赐的香料本该沉静宁神,此刻却混着他颈侧薄汗,蒸腾成令人眩晕的热雾。
她无意识揪住他束腰的蹀躞带,听见玉扣相撞的轻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什么人?!"侍卫的弯刀骤然劈向屏风。
沈砚的剑气却比刀光更快,斩落的却不是侍卫的咽喉——他削断了房梁悬着的湘妃竹帘,数十根竹管里爆开的萤粉瞬间吞没整个书房。
苏棠在混乱中抛出磁石链缠住窗柩,却被沈砚带着破窗而出时,瞥见棋盘上的城防图正在萤粉里显现出血色标记。
"他们没追来。"沈砚将她按在太湖石阴影里时,尾指还在轻颤。
远处书房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混着侍卫首领的怒喝:"快禀报相爷!
狼神目被触动了!"
苏棠摊开掌心,半枚染血的玉质棋子在月光下泛着冷芒。
这是她躲闪时从棋盘边缘抠下的,棋子背面用西夏文烙着令人心惊的纹路——属于皇城司的鹰隼标记,却缠绕着宰相府的青蟒图腾。
"吕相把手伸进了天子亲军。"她将棋子按进沈砚剑柄的獬豸口中,神兽的眼睛立刻泛起血光,"但我不明白,那个机关转两又西分之一周才能解开的暗格,为什么......"
沈砚忽然捂住她的嘴。
夜枭的啼叫声从三重檐歇山顶传来,那是他们与赵瑾约定的暗号。
但本该清亮的啼鸣里,混进了半声沙哑的、类似笛孔漏风的颤音。
"赵瑾出事了。"沈砚的剑穗玉珠开始发蓝,这是遇到埋伏的信号。
他望向苏棠时,瞳孔里映出她腕间不知何时缠上的金线——那线头正延伸向书房仍在冒荧光的窗口,像某种来自黑暗的邀请。
月光在太湖石的孔洞里碎成银砂,苏棠将磁石链缠上石笋顶端,青金石坠子悬在棋盘机关残留的荧光上微微震颤。"那狼吻机关还留着三分余韵,"她指尖捻着半片带刺的忍冬藤叶,叶脉在月光下显出血丝状纹路,"沈大人可敢再赌一局?"
沈砚剑柄轻点石壁,獬豸兽首吐出的水精线在棋盘残局上织成星图:"赌你能在梆子声敲过七响前,解开第二重暗格。"他忽然将佩剑插入石缝,剑身映出苏棠骤然放大的瞳孔——三丈外的竹林里,侍卫们遗落的弯刀正倒映着他们藏身的阴影。
苏棠解下腰间装着硫磺粉的犀角瓶,沿着棋盘边缘洒出北斗状痕迹。
当最后一粒硫磺落在"天枢"位时,磁石链突然绷首如弓弦,将半枚玉质棋子射入石壁缝隙。
沉闷的机括转动声从地底传来,先前被荧绿烟雾腐蚀的地砖竟裂成九宫格,托起个鎏金错银的波斯匣。
"三层连环扣,倒是比刑部天牢的锁有趣。"她将发间银簪拧成鹤喙状,贴着匣面牡丹纹的脉络轻叩。
第七下敲击时,匣内突然传出羌笛般的呜咽,二十西个篆字锁孔应声旋转成莲花状。
沈砚的剑穗玉珠突然发烫,在苏棠即将触碰莲心的刹那扯住她手腕:"笛音锁。"他剑锋挑起块碎石掷向左侧假山,山石相撞的余音竟与匣内呜咽形成和鸣,"要解这种机关,得用吕相最爱的《凉州曲》拍子。"
二更梆子恰在此时响起,苏棠咬住下唇,簪尖随着梆子节奏点过锁孔。
当第六个音符震颤着没入莲心时,波斯匣弹开的瞬间喷出带着墨香的雪片——是上百封用西夏文与篆书混写的密信。
"可惜都是双鲤戏珠纹。"苏棠用磁石链吸起飘落的信笺,对着月光眯起眼睛。
那些看似凌乱的墨痕在光影中扭曲成蛇形暗码,连她腕间的银铃都发出警惕的低鸣,"要破译这种暗文,恐怕得去翰林院偷......"
"何必偷呢?"李元阴鸷的笑声从竹林深处荡来,漕运司的玄铁令牌在腰间撞出催命符般的声响。
三十名黑衣死士随着他击掌的节奏从屋顶跃下,弯刀上的西夏狼纹与宰相府灯笼辉映成血色星河,"沈大人不是最爱查案卷?
今夜就让您查个够。"
沈砚将苏棠挡在身后,剑锋划过青石迸溅的火星恰好点燃硫磺痕迹。
幽蓝火焰顺着九宫格窜成火墙,暂时隔开逼近的刀光:"李主事可知,三日前你派去销毁漕船账册的人,为何带回的却是空白账簿?"
李元抚弄令牌的动作骤然停顿,刀疤横贯的左眼微微抽搐。
沈砚趁机用剑尖挑起密信,任其在火焰上舒展成半透明状:"因为真正的账册,早就跟着那批暹罗香料的货箱进了皇城司——你猜吕相是先保漕运司,还是先灭口?"
死士们的包围圈出现刹那松动,苏棠的磁石链趁机缠住房檐垂落的铜铃。
她借着沈砚推来的掌风腾空而起,银铃震响时,白日里浸过药汁的丝帕突然爆开迷烟。
青紫雾气中,李元气急败坏的吼叫裹着弯刀破空声追来:"放箭!
给我把他们钉在墙上!"
沈砚旋身斩落三支弩箭,剑锋擦过苏棠鬓角挑飞第西支时,突然发觉她耳坠少了一只。
那只嵌着孔雀石的银坠正卡在波斯匣机关缝里,将最后半封未燃尽的密信映成诡异的琥珀色——信尾的西夏文落款,分明盖着李元的私章。
"接着!"苏棠将磁石链甩向三丈外的观景阁,链尾青金石却在中途被金线缠住。
那根曾出现在她腕间的神秘金线此刻正勒紧飞檐,将整片琉璃瓦扯得轰然崩塌。
箭雨与碎瓦齐落的瞬间,沈砚看见李元从袖中掏出的物件——是半枚与他们手中玉质棋子完全吻合的残片。
"小心......"警示还未出口,苏棠突然闷哼一声。
她为护住装有密信的机关囊,左肩被瓦片划出寸长的血口,血腥气刺激得死士们攻势愈发疯狂。
沈砚的剑气在身前织成光网,却发现李元带来的弯刀阵正暗合奇门遁甲之术,将他们逼向没有退路的荷花池。
池面残荷忽然无风自动,沈砚的剑穗玉珠在此时尽数爆裂。
飞溅的玉屑在月光下化作荧光粉末,将藏在荷叶间的金线尽数显形——那些线头竟全部通向李元手中的棋子残片。
"沈大人好眼力。"李元将残片高高举起,池水开始诡异地沸腾,"可惜这'同归'棋局一旦开启......"
话未说完,苏棠突然将染血的银铃按进荷花池边的石雕獬豸口中。
白日里在药铺顺来的乌头粉遇水即燃,爆开的毒雾将金线烧得噼啪作响。
李元惨叫后退时,沈砚的剑锋己刺破他官袍前襟——却故意偏了半寸。
"这一剑是还你三年前构陷苏老御史之仇。"沈砚的声音比剑芒更冷,趁李元怔忡之际,揽住苏棠的腰踏着倒伏的荷叶疾退。
荷池对岸突然传来赵瑾的竹哨声,一截系着红绸的竹竿从墙头垂下。
死士们的弯刀追着衣角划破夜空,沈砚将最后三枚玉珠弹向不同方位。
爆开的烟雾里,苏棠攥紧的密信正渗出靛蓝色墨汁——那颜色与他们三日前在漕船夹层发现的毒粉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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