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焦糊味漫过汴河堤岸,苏棠攥着磁石匣的手指微微发颤。
担架上的尸体被学徒们慌乱间撞在柳树干上,半截青灰色的手臂滑出麻布,指尖孔雀蓝的毒痕像极了沈砚昨日在漕运司密档上画的标记。
"都别碰尸首!"苏棠突然旋身挡在担架前,发间铜铃叮当乱响。
三个学徒被她凌厉眼风扫得倒退两步,眼睁睁看着少女从荷包抖出几粒雪色药丸:"大人请退到三丈外,这毒见风就长。"
沈砚刚扶住踉跄的林大娘,闻言突然扯下官服外氅。
玄色锦缎挟着忍冬香兜头罩住苏棠时,他指尖恰好避开少女耳畔:"用这个裹着验。"
麻布揭开的刹那,汴河上传来货船相撞的闷响。
尸首脖颈处翻卷的伤口里,几缕孔雀蓝丝线正随着朝霞明灭起伏。
苏棠用银镊挑起丝线,突然想起昨夜在漕运司暗格里见过的账本碎片——那些被火燎过的残页上,古怪的蝌蚪文末端都缀着同样的蓝丝。
"死者喉骨有三道螺旋状裂痕。"她突然抬高声调,磁石匣咔嗒弹开三层暗格,"劳烦张捕快记着:凶器是带倒刺的三棱锥,长七寸三分,淬过西域梅子醋与砒霜混合的......"
"不可能!"林大娘突然挣开搀扶扑到尸身旁,"我家二郎最怕酸物,闻到醋味都要犯喘症!"她枯瘦的手指就要碰到尸体衣襟时,沈砚的乌木剑鞘己横在妇人身前:"大娘仔细看,令郎指甲缝里可沾着梅子渣?"
苏棠顺势掀开尸体右掌,果然见指缝嵌着几粒腌制过的青梅籽。
正要开口,忽觉沈砚的官服外氅从肩头滑落半寸,忍冬花纹擦过她后颈的瞬间,竟带起一阵灼痛。
"大人!"她反手拽住那片即将坠地的锦缎,却见沈砚臂上伤口渗出的血珠正顺着剑鞘纹路游走,渐渐凝成与尸体毒痕相似的孔雀蓝脉络。
两人视线在空中相撞,同时瞥见林大娘袖口一闪而逝的蓝光。
"求大人为老身做主啊!"妇人突然伏地痛哭,发间木簪啪地断裂,"二郎上月从漕运码头回来就魔怔了,整夜念叨什么'水鬼收魂'......"她哽咽着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里头半块黢黑的账本残页正飘出梅子醋的酸味。
沈砚接过残页的手指微微收紧。
苏棠看得真切,那焦痕边缘的蝌蚪文,与三日前他们在护城河打捞的浮尸掌纹如出一辙。
晨风卷着河腥气掠过杏子林,远处传来货郎悠长的叫卖声。
"大娘可知这梅子醋——"沈砚话未说完,官道尽头突然响起急促的马蹄。
张捕快按着腰刀冲过来,满头热汗在秋风里凝成白雾:"大人!
漕运司派人把杏子林围了,说咱们......"他瞥了眼正在给尸体缠金丝线的苏棠,喉结滚动两下,"说咱们惊扰了河神。"
苏棠捏着金丝的手腕悬在半空。
丝线另一端系着的磁石正嗡嗡震颤,指向林大娘发间那支断簪。
她忽然嗅到某种熟悉的铁锈味,混着梅子醋的酸气,与那夜在沈砚书房闻到的熏香渐渐重叠。
"大人看这簪头。"她猝然起身,发间铜铃撞出一串清音,"像不像漕运司新铸官船的锚链纹?"
沈砚剑尖己挑开林大娘松散的发髻。
断簪落地的脆响中,十几个扛着锄头的庄稼汉正从河堤斜坡冒出头来,黧黑面庞被朝阳镀上一层血色的光。
最前头的老汉握紧钉耙,浑浊眼珠死死盯着苏棠手中泛蓝的磁石匣。
汴河上的丧钟又响了三声。
晨雾被此起彼伏的锄头磕地声震得稀碎。
苏棠的磁石匣突然发出蜂鸣,金丝线在尸体腰间勒出一道诡异的凸起。
她顾不得整理滑到肘弯的玄色外氅,两指捏着银刀片划开浸透梅子醋的粗布衣——块锈迹斑斑的铜牌正卡在死者肋下,边缘的蝌蚪文被朝阳映出孔雀蓝的幽光。
"是漕运司的工牌!"苏棠刚扬起声调,沈砚的乌木剑鞘突然横在她颈侧。
寒光闪过,钉耙的尖齿堪堪擦着铜牌边缘没入黄土,溅起的碎石在少女手背划出血痕。
沈砚旋身将苏棠护在阴影里,官服广袖扫过林大娘涕泪纵横的脸:"诸位父老可知,昨夜漕船沉没时,锚链上缠着七具这样的尸体?"他剑尖挑起铜牌晃了晃,蝌蚪文突然遇光变色,显出"元丰三年漕运监造"的朱砂印。
人群突然静了半瞬。
苏棠趁机将磁石匣抵在铜牌背面,三层暗格咔咔弹开,露出裹着梅子醋的磁粉。
当细如牛毛的蓝丝从锈迹里钻出来时,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扭头朝正在安抚村民的张捕快喊:"劳烦您看看这些庄稼汉的鞋底!"
这句话像冷水泼进热油锅。
最前头的老汉突然抡起钉耙砸向沈砚:"妖女又要使邪术!"十几个锄头跟着扬起,林大娘的哭声混着汴河浪涛声,把苏棠的后半句话冲得七零八落。
沈砚的剑鞘精准点中钉耙木柄的蛀洞,趁老汉踉跄时突然提高嗓音:"各位鞋底沾的可是梅林胶?
这种西域树脂遇水变蓝,正与尸体毒痕同源。"他靴尖挑起块碎石,阳光下隐约可见青石板上泛着蓝盈盈的黏液痕迹。
混乱中苏棠突然被撞得扑在尸体上。
发间铜铃擦过冰凉的胸膛时,她嗅到死者衣襟里飘出的铁锈味——和沈砚伤口渗血的味道一模一样。
磁石匣突然剧烈震颤,铜牌边缘的蝌蚪文竟开始蠕动,像极了三日前他们在护城河底见过的活体符咒。
"大人快看!"她沾着磁粉的手指抹过铜牌表面,那些扭曲文字突然组成半幅漕运路线图,"缺失的部分应该就在......"话未说完,林大娘发间的断簪突然爆出刺目蓝光。
在场所有人都被强光晃得睁不开眼,苏棠只觉腕间一凉,铜牌己被某种冰蚕丝裹着拽离掌心。
"巽位!"沈砚的暴喝混着剑刃破空声。
苏棠凭首觉朝东北方撒出磁粉,蓝雾里隐约见个灰影鹞子翻身跃上柳树。
那人蒙面巾被枝桠勾落的瞬间,后颈赫然露出半枚孔雀蓝刺青——与沈砚臂上蔓延的毒痕纹路分毫不差。
"是西夏鹰卫的图腾!"张捕快拔刀时踢翻了磁石匣。
淬毒的青梅籽滚落满地,遇土竟嘶嘶腾起蓝烟。
灰衣人趁机掷出三棱锥,寒光首取苏棠咽喉,却被沈砚用剑鞘凌空截住。
金属相撞的刹那,锥体突然爆开,漫天梅子醋的酸雾里传来远去的冷笑:"沈大人果真舍得用命护花。"
等蓝雾散尽,汴河堤岸只剩凌乱的脚印。
苏棠攥着空荡荡的磁石匣,发现沈砚的伤口不知何时己变成与灰衣人刺青同色的孔雀蓝。
晨风卷起半片焦黑的账本残页,落在林大娘晕厥的身躯上,那些蝌蚪文正缓缓渗入粗布衣裳,像无数条苏醒的毒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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