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景!”
谢景行那声气若游丝的守寡如同冰锥,狠狠扎进江绾宁的心脏。怀中身躯的份量骤然下沉,温热的金血透过单薄的衣料,迅速在她臂弯间洇开一片刺目的、带着微弱金辉的湿痕。
“谢景行!你给我撑住!”她声音发颤,几乎是吼出来的,再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地府公主的威仪,双臂死死环住他下滑的身体。入手一片冰凉,他心口的位置,那封印着核心碎片的狐尾纹处,正传来一阵强过一阵的、令人心悸的剧烈嗡鸣,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疯狂撕扯!
“青鸾!死哪去了!拿药!”江绾宁扭头厉喝,声音带着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恐慌。什么地府公主的从容,在眼前这人迅速流逝的生命面前,碎得渣都不剩。
“来、来了!”青鸾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手里死死攥着几个药瓶,脸吓得比纸还白,“小姐!这、这金灿灿的血,世子爷他……”
“闭嘴!把九转还魂散拿来!快!”江绾宁一把夺过青鸾抖索着递来的白瓷瓶,看也不看,拔掉塞子就往谢景行嘴里灌。药粉呛得他一阵猛咳,更多的金血混着药沫从他唇角溢出。
“没……用的……”谢景行艰难地掀开眼皮,琥珀色的瞳孔此刻黯淡无光,焦距都有些涣散,他扯了扯嘴角,想做出一个安抚的笑,却只牵动一片死寂的苍白,“锁魂棺……在吞……我的本源……凡药……没用……”
“闭嘴!我说有用就有用!”江绾宁蛮横地打断他,指尖却不受控制地发抖。她强迫自己冷静,目光落在他心口那片被金血染透的衣襟上。那下面,锁魂棺的血线正在啃噬他的根基!
不行!不能待在这里!血手婆婆虚影虽散,但那股阴冷的窥伺感并未消失。江如月生死不明,此地随时可能再成靶子!
念头电转,江绾宁猛地抬头,目光扫过闺房紧闭的门窗,最终定格在头顶那雕花的房梁。她深吸一口气,鎏金步摇无风自动,一丝微弱的金光从步摇尾端的水晶中逸出。
“小桃!”她对着空气低喝。
墙角阴影处,南瓜灯噗地亮起,哭哭脸表情包此刻变成了惊恐的爆炸头。小桃鬼差抱着灯笼,小脸煞白地从地砖缝里冒出来,声音带着哭腔:“公、公主!小的在!”
“开道!去侯府!西厢房顶!”江绾宁言简意赅,语气是不容置疑的命令,“最快的路!用黄泉引!”
“是!公主!”小桃一个激灵,不敢有丝毫怠慢。他猛地举起南瓜灯,灯笼上的哭哭脸瞬间扭曲,爆发出刺目的幽绿色光芒!光芒并非扩散,而是如同利箭般射向屋顶!
滋啦!一声轻响,房顶坚实的木梁和瓦片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竟荡漾开一圈圈幽绿色的涟漪!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扭曲旋转的幽绿通道赫然出现在屋顶!
“走!”江绾宁低喝一声,双臂用力,几乎是半抱半拖地将谢景行沉重的身体扶起。她身形一闪,带着他毫不犹豫地撞入那幽绿的通道之中!青鸾吓得尖叫一声,闭着眼也跟着扑了进去。
幽绿的光芒瞬间吞没三人身影,通道随即闭合,屋顶恢复原状,只留下满地狼藉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淡淡血腥与珍珠粉气息。
眩晕感只持续了一瞬。脚下一实,清冷的夜风立刻扑面而来,带着侯府花园特有的草木清香。江绾宁踉跄一步站稳,发现自己己置身于靖安侯府西厢房那宽阔的琉璃瓦屋顶之上。脚下是冰凉光滑的瓦片,头顶是浩瀚无垠的墨蓝天幕,一轮皎洁的满月洒下清辉,将琉璃瓦映照得流光溢彩。
“咳咳……”怀中的重量让她闷哼一声。谢景行脸色惨白如金纸,气息微弱,全靠她支撑才没倒下。心口的嗡鸣并未停止,反而在月华下显得更加清晰,那片被金血浸透的衣料在月光下泛着不祥的微光。
“小姐!世子爷他……”青鸾惊魂未定地爬过来,看着谢景行的模样,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
“去下面守着!任何人靠近,鬼差伺候!”江绾宁头也不回,声音冷硬如铁。此刻她必须集中全部心神。
“是、是!”青鸾不敢多言,连滚带爬地顺着屋顶边缘溜了下去。
屋顶只剩两人。夜风吹拂着两人的衣袂,猎猎作响。江绾宁小心翼翼地将谢景行放倒在倾斜但相对平缓的屋脊上,让他靠着自己。他的身体冰凉得吓人,唯有心口那片被金血染透的地方,透出一种诡异的灼热。
“谢景行,听着,”她一手按住他剧痛翻腾的心口,试图用自己的灵气去压制那疯狂的嗡鸣和撕扯感,另一只手捏开他的下颌,将最后一撮九转还魂散强硬地塞进去,“你这条命是我的!阎王老子也别想现在收走!给我咽下去!”
药粉混着他口中的金血,被他艰难地吞咽下去,换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他微微睁开眼,月光落在他长而密的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他看着近在咫尺、眉头紧锁、眼中盛满焦急与狠厉的江绾宁,那眼神,仿佛穿透了五百年的时光。
“宁……宁……”他声音破碎,气若游丝,却固执地抬起一只冰凉的手,用尽力气,轻轻碰了碰她紧抿的唇角,“别……皱眉……丑……”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管她丑不丑!江绾宁气得想咬他,可看着他毫无血色的脸,心头的火气又瞬间被冰水浇灭,只剩下针扎似的疼。
“闭嘴!省点力气!”她低斥,手下输送的灵气不敢有丝毫松懈。但她的灵力如同泥牛入海,只能稍稍减缓那撕扯的剧痛,却无法阻止锁魂棺对他本源的吞噬。他心口的狐尾纹在月华下若隐若现,纹路边缘的金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黯淡。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江绾宁指尖的灵气猛地一滞。
就在这时,谢景行似乎恢复了一点力气。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夜风灌入肺腑,带来一丝清明。他挣扎着,在江绾宁的支撑下,一点点坐首了身体,后背靠在冰冷的琉璃瓦上。月光毫无保留地洒落在他身上,勾勒出他清隽却苍白如纸的轮廓。
他没有再试图掩饰心口的剧痛,只是微微侧过头,目光沉静地、深深地望进江绾宁焦灼的眼眸。
“宁宁,”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虚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沉淀了五百年的平静,“别……白费力气了……锁魂棺……要的是钥匙本身,凡力……挡不住……”
钥匙?江绾宁心头一震,难道……
谢景行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苍白的唇角极其缓慢地、费力地向上弯起一个极淡、却无比温柔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了往日的戏谑与慵懒,只有一片澄澈的、近乎虔诚的坦然。
“扶我,坐稳些。”他低声道,带着一丝请求。
江绾宁咬着唇,作者“方糖明月”推荐阅读《地府小作精:狐狸世子今天掉马了》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依言将他扶得更正,让他能完全沐浴在清冷的月华之下。
然后,在江绾宁惊愕的目光中,谢景行缓缓地、无比艰难地抬起了双手,不是去捂剧痛的心口,而是伸向了自己脑后束发的玉簪。
指尖颤抖着,带着濒死的虚弱,却异常坚定地,抽出了那根固定发髻的玉簪。
如墨的长发瞬间失去了束缚,如同流泻的瀑布,披散下来,滑过他苍白瘦削的脸颊,垂落在肩头与冰冷的琉璃瓦上。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江绾宁不明所以,心头的不安却骤然加剧:“谢景行!你干什么?别乱动!”
谢景行没有回答。他闭了闭眼,似乎在积攒最后的力量。再次睁开时,那双琥珀色的眼眸在月光下亮得惊人,清晰地映着江绾宁的身影,仿佛要将她刻入灵魂深处。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双手不再颤抖,而是带着一种近乎仪式的庄重,缓缓地、伸向了自己雪青斗篷的系带。
指尖一挑,系带松开。
紧接着,是外袍的盘扣。一颗,又一颗。
江绾宁的心跳骤然停止!他要做什么?!
“你……”她声音发紧,想阻止,手却僵在半空。
外袍被褪下,露出里面素白的里衣。夜风吹过,单薄的里衣紧贴在他身上,勾勒出清瘦却依旧挺拔的肩背线条。月光毫无阻碍地落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清辉之中。
然后,他修长的手指,落在了里衣的襟口。指尖捏住衣襟边缘,停顿了一瞬。江绾宁屏住了呼吸,连指尖的灵气都忘了输送,大脑一片空白。下一刻,谢景行双手用力,猛地向两边一扯!
嗤啦!
布帛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屋顶显得格外刺耳!素白的里衣被彻底扯开,向两边滑落!月光下,江绾宁的瞳孔骤然收缩!映入她眼帘的,不再是那熟悉的、苍白却肌理分明的胸膛。
而是,一片流动的、璀璨的、仿佛将漫天月华都吸聚于此的银光!
那银光并非静止,而是如同活物般在他赤裸的胸膛和肩背上起伏流淌!银光的核心,正是他心口的位置,那里,不再是简单的狐尾胎记纹路,而是一个完整的、无比清晰的、由纯粹月光与某种神秘力量构成的巨大狐狸爪印!爪印栩栩如生,每一根爪趾的轮廓,爪尖的弧度,甚至爪垫上细微的纹路,都清晰可见!它深深地烙印在他的皮肉、甚至骨髓之中,散发着古老而强大的气息,正是命盘笺核心碎片的本体显化!
然而,此刻这璀璨的爪印光芒,正被无数条从虚空中钻出的、污秽粘稠的暗红色血线疯狂缠绕、啃噬!那些血线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啃噬,都让那银色的爪印光芒黯淡一分,也让谢景行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一下,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但这还不是最震撼的。在谢景行完全袒露的上身两侧,紧贴着脊骨的位置,空气如同水波般剧烈荡漾起来!
紧接着,两条蓬松硕大、银光流泻、每一根绒毛都仿佛吸饱了月华的狐狸尾巴,毫无征兆地、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骤然舒展开来!
那尾巴在清冷的月华下美得惊人,蓬松得如同两团巨大的、柔软的云朵,银光流转,随着夜风微微起伏,尾尖还带着一点俏皮可爱的自然卷曲。它们并非虚影,而是真实存在,带着生命的温度和力量感,取代了之前那若有似无的虚影,无比清晰地展现在江绾宁面前!
谢景行不再掩饰,不再伪装。他仰着头,承受着本源被吞噬的巨大痛苦,任由那两条象征着他不容置疑身份的银狐巨尾,在月光下彻底展露。汗珠顺着他苍白的下颌滑落,滴在冰冷的琉璃瓦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他艰难地转过头,那双因剧痛而蒙上水汽、却依旧澄澈温柔的琥珀色眼眸,一瞬不瞬地、深深地锁住江绾宁惊愕到失语的脸庞。
他的声音带着撕裂般的沙哑和喘息,每一个字都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却又清晰无比地穿透夜风,带着穿越了五百年的重量,重重砸在她的心上:
“宁宁,看清楚。”他微微喘息着,目光牢牢锁住她,“我不是什么靖安侯世子谢景行,”
他顿了顿,胸腔因剧痛而起伏,声音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与温柔,
“我是阿狸……”
“是你千年前……在忘川河畔……随手救下的……那只……快要饿死的……小白狐。”
夜风似乎在这一刻停滞了。琉璃瓦上的月光仿佛凝固。整个世界只剩下他虚弱却清晰的坦白,和她骤然加速的心跳。
五百年的时光,忘川河冰冷的河水,那只瑟瑟发抖、满眼依赖的小白狐,模糊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瞬间激荡起清晰的涟漪!
江绾宁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心口被血线啃噬的爪印,看着他身后那两条在月光下美得不真实的蓬松银尾,看着他苍白脸上那双盛满了温柔、依恋和毫不作伪疼痛的眼睛。
原来如此。所有的不解,所有的熟悉感,所有的心悸与纵容,在这一刻,都有了答案。心底翻涌的惊涛骇浪,最终化作一声带着哭腔、又气又笑、仿佛压抑了太久终于得以宣泄的嗔骂。
“笨蛋阿狸!”她眼眶发热,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和浓浓的委屈,
“我早从你袖口掉的糖葫芦渣,还有你偷藏暖炉里的狐狸毛,就认出你了!”
她抬起手,带着积攒了五百年的怒气,毫不客气地、却又无比轻柔地,揉乱了他披散在肩头的墨发,动作熟稔得仿佛做过千百遍。
“装病装了这么久,偷汤、偷酒、现在还差点把自己玩死,你这只笨狐狸,是想气死我?好继承我的糖葫芦山吗?”
月光下,谢景行那双因剧痛而黯淡的琥珀色眼眸,在她带着哭腔的嗔骂和揉乱他头发的动作中,一点点亮了起来,如同寒夜中点燃的星辰。剧烈的痛苦依旧撕扯着他的本源,可那苍白的唇角,却抑制不住地、缓缓地向上弯起。
那是一个真正释然的、带着尘埃落定般满足的、甚至有点傻气的笑容。
“原来,”他低低地、满足地叹息,声音依旧虚弱,却浸满了失而复得的暖意,“宁宁……早就知道了啊!”
他任由她揉乱自己的头发,身体因剧痛和失血而微微摇晃,却固执地抬起手,冰凉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带着无尽的珍视,轻轻拂过她微红的眼角,拭去那一点未及落下的湿意。
“那……”他喘息着,眼巴巴地望着她,像极了当年讨要糖葫芦的小狐狸,琥珀色的眼眸里漾着月光和她小小的倒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希冀,声音轻得几乎被夜风吹散:
“现在,能带我回家了吗?小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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