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赤裸裸的生存面前,什么尊严,什么血脉,什么长生天的荣光,都成了可以随时丢弃的破布。
苏慕白看着这群如同被拔光了毛、打断了脊梁的野狗,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冰冷和不容置疑的威压。
“很好。”
苏慕白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压抑的空气。
“识时务者为俊杰。”
“今日尔等归附大乾,虽是被逼无奈,但本官可以断言,”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怜悯的笃定。
“日后,你们每一部,都会庆幸今日的选择。”
突厥首领们愕然抬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和茫然。
庆幸?
沦为官奴,受制于人,失去自由,如何庆幸?
苏慕白仿佛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嘴角那抹冷意更深,带着一丝玩味:
“尔等突厥,自诩长生天子嗣,逐水草而居,听似逍遥自在,无拘无束。”
“然,此等漂泊无定,朝不保夕的日子,真的是自由吗?”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过每一张灰败的脸:
“不过是随波逐流,在风霜、饥饿、疫病和部落仇杀中挣扎求存罢了!”
“一场白灾,便可让尔等部族根基尽毁;一次强邻压榨,便能令尔等牛羊尽失,族人沦为奴隶!”
“你们所谓的自由,不过是把性命悬在风中,随时可能坠落深渊的绝望挣扎!”
苏慕白的话语如同重锤,砸在突厥首领们的心上。
他们无法反驳。
漠南草原二十三部被朔方军犁庭扫穴的惨状,以及随后被漠北大部敲骨吸髓的日子,就是最血淋淋的证明。
“内附大乾,定居于朔方军指定草场,接受管制,换取粮草安定。”
苏慕白的声音放缓,带着一种极具诱惑力的蛊惑。
“虽有限制,却得安稳。”
“有坚固的营盘遮蔽风雪,有官府调度的粮草度过寒冬,有大乾军威震慑四方宵小,再无颠沛流离之苦,再无朝夕不保之忧。”
他停顿片刻,看着那些眼中逐渐流露出迷茫和一丝微弱希冀的突厥人,继续道:
“待你们习惯了这无需恐惧寒冬、无需担忧劫掠、无需在刀尖舔血的安定日子……”
“那时,只怕本官挥舞着皮鞭赶你们走,你们也只会死死抱住营盘的门柱,哭着喊着不肯离开了。”
这极具画面感的描述,带着赤裸裸的嘲讽,却如投入死水的石子,在突厥首领们心中激起一圈圈微弱的涟漪。
仆骨浑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苦涩的叹息。
他不敢想象那画面,更不敢想象自己部族那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骨瘦如柴的妇孺孩童。
也许……也许这位冷酷的大乾知州说的,并非全无道理?
至少,能活下来。
仆骨浑脸上迅速堆起一种近乎谄媚的顺从笑容,那笑容在他刻满风霜的脸上显得异常僵硬和刺眼,充满了屈辱的求生欲:
“苏大人……大人洞悉世事,所言……老朽细想,确有至理。我等……我等蛮夷,蒙昧无知,能得大人赐下生路,已是天大的恩典,岂敢……岂敢再有非分之想?”
他顿了顿,声音带上了一丝急切的哀求。
“只求大人……能否尽快安排归顺事宜。”
“各部……各部存粮已近枯竭,许多老弱妇孺,怕是……怕是等不了几日了……”
帐内其他首领也纷纷附和,脸上挤出同样艰难的笑容,七嘴八舌地恳求着:
“是啊大人,我部……我部已有三日未曾分到粮食了……”
“大人慈悲,小的部族营地里,孩子饿得直哭……”
“求大人开恩,速速安排吧……”
看着这些昔日草原上的豺狼,此刻为了一口活命的粮食,像狗一样摇尾乞怜,苏慕白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只有冰冷的掌控感。
他微微颔首,姿态居高临下:
“粮草之事,本官自有安排。”
“尔等归附之心既诚,本官亦不会食言。”
“后续一切内附迁移、草场划分、粮秣发放、官奴登记造册等具体事宜……”
他目光转向侍立身侧,如同一尊铁铸雕像般的顾廷烨。
“将由顾将军代表朔方军,全权负责!”
顾廷烨闻言,仅存的右眼精光一闪,按在剑柄上的手微微一动,一股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凌厉杀气无声地弥漫开来。
他向前踏出半步,声音沉冷如铁石相击:“末将领命!”
苏慕白再次看向突厥众人,语气陡然转寒,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尔等需谨记!朔方军负责此事,便是军令如山!”
“各部务必全力配合顾将军安排,令行禁止!若有阳奉阴违、心怀叵测、暗中串联,或是妄图在迁移途中生事者……”
他眼神陡然锐利如刀锋,扫过每一张骤然绷紧的脸,一字一句,如同冰锥凿地:
“朔方军铁骑所至,定发兵灭族!斩尽杀绝,鸡犬不留!”
“灭族”二字如同惊雷,在突厥权贵们耳边炸响!
他们浑身剧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眼中充满了无法掩饰的恐惧。
朔方军“犁庭扫穴”的恐怖景象瞬间在脑海中重现,那焚毁的营地、焦黑的草场、堆积如山的男子尸体……
苏慕白和顾廷烨,这两个名字,对他们而言早已是血与火的化身,是行走在人间的煞神!
他们毫不怀疑,这位年轻的知州大人说到做到!那冰冷眼神中的杀意,比草原上最凶残的头狼还要森然!
“不敢!绝不敢!”
仆骨浑第一个反应过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毡毯上,声音带着哭腔。
“我等必遵顾将军号令!若有违逆,甘受长生天最严厉的惩罚!不,甘受大人军法处置!灭族绝嗣!”
“不敢!不敢!”
其他首领也如梦初醒,纷纷效仿,争先恐后地跪倒在地,额头触地,如同捣蒜。
帐内响起一片沉闷的磕头声和惶恐不安的保证。
“我等定全力配合顾将军!”
“绝无二心!大人明鉴!”
“但有异动,大人尽管屠戮!”
看着匍匐在脚下的突厥权贵们,苏慕白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驯服一群桀骜的野狼,恩威并施固然重要,但最终能让他们彻底臣服的,永远是刻入骨髓的恐惧。
他摆了摆手,姿态淡漠地驱赶道:
“出去吧,顾将军会安排你们。”
“谢大人!谢大人!”
仆骨浑如蒙大赦,连连叩首,才在旁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起身。
其他突厥首领也慌忙起身,连滚带爬地退向帐门,一个个面无人色,仿佛身后不是营帐,而是随时会吞噬他们的深渊。
顾廷烨面无表情,对着苏慕白抱拳行了一礼,随即转身,大步走向帐外,那沉重的军靴踏在毡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是踏在突厥权贵们的心尖上。
他掀开帐帘,刺骨的寒风瞬间涌入,吹得帐内火把明灭不定。
“走!”
顾廷烨站在门口,侧身冷喝,双眼如同寒冰,扫过这群惊魂未定的突厥首领。
突厥权贵们被他目光一扫,顿时噤若寒蝉,慌忙低着头,弓着腰,如同受惊的鹌鹑,排着混乱的队伍,小心翼翼地跟在顾廷烨身后,鱼贯而出,没入帐外凛冽的寒风中。
那背影,充满了劫后余生的侥幸和深入骨髓的屈辱,再无半分草原权贵的傲气。
帐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和寒风。
帐内瞬间只剩下苏慕白和角落里的亲卫。牛油火把燃烧的噼啪声,此刻显得格外清晰。
苏慕白缓缓靠回椅背,端起那碗早已凉透的粗陶茶碗,指腹着冰凉的碗壁,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任何喜悦,只有一片沉静的冰湖。
刚才那番恩威并施、敲骨吸髓的谈判,对他而言,不过是处理一件早已预知结果的公务。
帐外,朔风呼啸,卷起地上的积雪,打在牛皮帐壁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临时营盘内,肃立如林的朔方军铁骑纹丝不动,冰冷的甲胄反射着冬日微弱的阳光,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监视着那群如同丧家之犬般被顾廷烨带离帅帐的突厥权贵。
空气中弥漫着铁与血的气息,以及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
顾廷烨带着一众突厥首领来到营盘边缘一处空旷避风之地。
寒风吹得众人皮袍猎猎作响,但他们此刻却感觉不到多少寒意,心中只有劫后余生的余悸和对未来的茫然恐惧。
“都听清楚了!”
顾廷烨站定,声音不高,却带着朔方军特有的铁血寒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如同刀锋刮过骨头。
“大人令下,内附迁移由本将全权负责。”
“尔等各部首领,即刻返回各自残部营地,约束族人,原地待命!不得擅动!更不得私下串联!违令者,军法从事,灭族!”
他那只独眼如同探照灯般扫过众人,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首领都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
“所需粮草,朔方军会根据名册人口,按日、按量拨付。”
“指定草场的位置、迁移路线、抵达时限、官奴点验规则及后续劳役安排,稍后会有人详细告知尔等!”
顾廷烨顿了顿,声音更冷:
“别想着耍花样。你们的每一顶帐篷,每一个能拿起刀的男人,朔方军的探子都盯着。本将的刀,也时刻准备着饮血。”
“是!是!谨遵将军号令!”
仆骨浑带头,众首领慌忙应诺,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灭族的威胁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没有人敢有丝毫异动。
“下去吧!”顾廷烨冷冷吐出两个字,如同驱赶一群苍蝇。
他挥手召来一队全副武装的亲兵,“护送”这些首领离开营盘,返回他们那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等待命运的残部。
傍晚,朔方军营盘帅帐内,牛油火把安静地燃烧着,偶尔发出轻微的噼啪声,将两人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厚厚的牛皮帐壁上。
帐外,北风呼啸着掠过营盘,卷起地上的残雪,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衬得帐内一片沉凝。
苏慕白坐在一张粗糙的木案后,正就着火光批阅几份关于内附部落初步安置点的简图。
顾廷烨则坐在他对面的矮凳上,卸去了白日里冰冷的甲胄,只着一身深色劲装,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的刀柄,显然心事重重。
一天的忙碌,将数千突厥残部初步安置在指定区域,分发有限的口粮以防暴乱,
安排朔方军轮班严密监视……每一项都耗费心神。
此刻,喧嚣暂歇,疲惫感涌上,但顾廷烨心中的隐忧却愈发强烈。
沉默在帐内弥漫了片刻,顾廷烨终于按捺不住,抬起头,看向依旧沉静的苏慕白,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犹豫:
“慕白,”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
“这些突厥残部……今日虽慑于威势,匍匐听命,但我这心里,始终悬着。”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将他们安置在幽州左近,无异于在身边养了一群饿狼,眼下他们饥寒交迫尚可忍耐,一旦缓过气来,或是稍有机会……”
顾廷烨没有说完,但未尽之意如同帐外呼啸的寒风,冰冷刺骨。
他经历过野狐岭的血战,见过突厥人在绝境中爆发的疯狂,更亲手执行过“犁庭扫穴”的残酷命令,深知这些草原部族的桀骜与凶悍是刻在骨子里的。
收容他们,在顾廷烨看来,无异于抱薪救火,隐患无穷。
苏慕白闻言,手中的炭笔在简图上顿住,留下一个深色的墨点。
他缓缓抬起头,深邃的眼眸映着跳动的火光,里面没有意外,只有一丝沉重的了然。
苏慕白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那叹息仿佛承载着幽州冬日千钧的重量。
“仲怀,你所虑,我岂能不知?”
苏慕白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疲惫和决断。
“此乃不得已而为之的下策,是权衡利弊后唯一能走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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