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穿堂风如调皮的精灵，肆意地刮着，那微弱的烛火在风中苦苦挣扎，忽明忽暗，摇曳不定。
沈昭紧紧盯着头顶逐渐暗下去的阵法光膜，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攥得发白，关节处隐隐泛着青，仿佛连血液的流动都被这股力量所抑制。
那层淡青色的屏障，原本宛如坚不可摧的堡垒，能隔绝外界的刀枪箭矢，此刻却像被岁月侵蚀、蛀虫啃过的绢帛，这儿裂道缝，那儿漏个洞。
狼帮喽啰那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仿佛一头头凶猛的野兽，混着刺鼻的血腥味，顺着裂缝如潮水般钻进来，像无数根尖锐的针，刺得她耳膜生疼，每一声喊叫都像重锤般敲击在她的心头。
"昭儿。"
低哑的男声从身侧缓缓传来，那声音仿佛带着一种沉稳的力量。
沈昭偏头，仿佛被一股无形的磁力吸引，正撞进裴砚深潭般的眼底，那深邃的眼眸里，似乎藏着无尽的秘密和坚定的信念。
他不知何时卸了外甲，劲瘦的腰腹在火光的映照下，线条显得格外硬朗。
腕间那道金鳞刺青，在跳跃的火光下泛着冷冽的光，那是前朝皇族的暗纹，也是他被当作战俘时烙下的耻辱，仿佛一道永远无法抹去的伤痕。
此刻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汗浸透的碎发，那温热的指腹轻轻擦过她眼角未干的血渍，带着一丝怜惜，"我数过，外头至少三百人。"
沈昭扯了扯嘴角，那笑容中带着一丝无奈和苦涩。
三百人，她用半车火药、二十张连弩布下的困兽阵，原本能像一座坚固的牢笼，拖到援军来。
可方才狼帮二当家扔进来的那枚淬毒火雷，如同一颗巨大的炸弹，炸碎了她埋在东南角的引信。
阵法断了根基，如同失去支撑的大厦，再撑半柱香，光膜就得彻底塌了。
"阿昭，你在想什么？"姜九娘从角落轻盈地凑过来，怀里抱着她方才拆的甲片。
这丫头睫毛上还沾着血珠，像晶莹的露珠，笑起来却跟没事儿人似的，那清脆的声音仿佛银铃般响起，"我刚摸了摸后墙，夯土松得很，要是有把凿子......"
"没用。"沈昭果断地打断她，指尖重重叩在石桌上，那清脆的敲击声在寂静的密室里回荡。
石桌中央摆着她用炭笔画的阵图，那黑色的线条仿佛一条条神秘的脉络。"狼帮早挖了地道围死咱们，后墙外面就是他们的陷阱。"她扫过密室里东倒西歪的杂物——半桶桐油、几捆干柴、还有马凤娘方才从狼帮小头目身上摸来的火折子。
突然，头顶传来细微的响动，如同一只小老鼠在黑暗中轻轻跑过。
沈昭抬头，就着摇曳的烛火，看见通风口边缘结的蛛网被风掀起一角，那白色的蛛丝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脆弱。
那是个半尺见方的石孔，平时只够漏点风进来，此刻却像黑夜里突然亮起的星子，散发着神秘而的光芒。
"裴砚，抱我。"她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雀跃，那雀跃的语调仿佛是黑暗中的一道曙光。
裴砚没多问，单手托住她腰肢将人举高，那有力的手臂仿佛一座坚实的桥梁。
沈昭踮脚够到通风口，指尖抠住石缝一掰——石屑簌簌落下，如同细小的雪花，露出里头拇指粗的陶管。"是排烟道！"她回头冲众人笑，那笑容如同春日里绽放的花朵，灿烂而充满希望，"狼帮在地下造密室，怕憋死自己，留了排烟的陶管通到地面！"
姜九娘眼睛一亮，那明亮的眼睛仿佛两颗闪耀的星星："阿昭是要......"
"放烟。"沈昭跳下来，从腰间抽出匕首划开衣袖，露出手臂上淡青色的血管，那血管如同蜿蜒的小溪。"陶管能排烟，自然也能进烟。
咱们把桐油浇在干柴上，再撒把辣椒粉——狼帮在明处，咱们在暗处，等他们被呛得睁不开眼，正好突围！"
马凤娘把手里的火折子一抛接住，泼辣劲儿上来了，那动作干脆利落："成啊！
我和萧景琰去搬柴，那姓萧的架子大，正好让他出点力！"她瞥了眼缩在角落的前朝皇弟，萧景琰正拿佩刀挑指甲，听见名字抬了抬眼皮，倒也没反驳。
裴砚己经开始拆石桌腿，结实的榆木在他的手中被劈成碎块，那声音清脆有力，正适合引火。
沈昭蹲在地上调配烟料，桐油浇在干柴上滋滋作响，那声音仿佛是一场热烈的演奏会，她又往里头撒了把从药囊里翻出的花椒粉——这是她上次给李铮治刀伤时剩的，辣得能让人掉眼泪。
"昭儿，够了。"裴砚按住她往里头添辣椒粉的手，那温暖的手掌带着一丝关切，"你掌心还在渗血。"沈昭这才发现，方才掰通风口时指甲崩了，血珠顺着指缝滴在柴堆上，像红梅落在雪地里，鲜艳而夺目。
她冲裴砚笑："不碍事，当年在边疆修战甲，被铁钉钉穿手掌都没哭过。"
密室里的温度随着火势渐涨，那炽热的温度仿佛一头凶猛的野兽，扑面而来。
马凤娘和萧景琰搬来最后一捆柴，萧景琰嫌弃地拍了拍袖口，那动作带着一丝优雅和不屑："这烟要是熏不死狼帮，倒先把咱们呛死了。"马凤娘反手戳他胸口，那动作干脆而有力："你当昭儿是吃素的？
没看她留了半桶水？
等烟放够了，泼两瓢水降降气......"
"嘘——"裴砚突然竖起手指，那动作仿佛一道无声的命令。
外头的喊杀声突然变了调，夹杂着粗重的咳嗽，那声音仿佛是一首混乱的交响曲。
沈昭抬头，通风口的陶管里冒出缕缕青烟，在密室顶部聚成灰云，那灰云如同一片沉重的阴霾。
她抓起半块湿布捂住口鼻，冲众人比划手势，那手势简洁而有力："裴砚带姜九娘从左侧突围，萧景琰断后，马凤娘跟我......"
"吱呀——"
密室铁门被踹开的声响如同一声炸雷，打断了她的话。
密室里浓烟弥漫，那刺鼻的烟雾像一群张牙舞爪的恶魔，弥漫在每一个角落，让人几乎无法呼吸。
周大人穿着玄色官服站在门口，腰间玉牌在火光下泛着冷光，那冷光仿佛是他身上散发的寒意。
他的脸被浓烟笼罩，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他那扭曲的表情，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贪婪和凶狠，额头上的汗水在火光下闪烁，像一颗颗晶莹的珠子。
他手里的匕首抵着马凤娘的咽喉，那锋利的刀刃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寒光，那泼辣的女人此刻涨红了脸，手腕被他扣得青肿，痛苦地挣扎着："沈姑娘，这烟味儿呛得本官难受。"他笑得像只老狐狸，那笑容中充满了算计和阴险，"不如咱们做个交易——你让阵法撤了，我放了马姑娘；你要硬来......"匕首往下压了压，马凤娘脖子上立刻渗出血珠，那血珠如同鲜艳的红宝石，"这刀尖可不长眼。"
沈昭的呼吸骤然一滞，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她能看见周大人靴底沾着新鲜的泥——他分明早就在密室外头埋伏，等他们把烟放出去、狼帮乱了阵脚，这才跳出来捡现成的。
此刻，她表面上虽然冷静，但内心却在飞快地思考着周大人可能的下一步行动，想着自己手中的火药是否能成为扭转局面的关键，权衡着每一个选择的利弊。
裴砚的手己经按上腰间的剑，那紧握剑柄的手微微颤抖，显示出他内心的愤怒，可目光扫过马凤娘脸上的血，又缓缓松开，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无奈和不舍。
萧景琰的佩刀在鞘中发出嗡鸣，仿佛在诉说着它的不甘，却被姜九娘悄悄拽住了衣摆——这时候动手，马凤娘的命就没了。
通风口的烟还在往外冒，外头传来狼帮头目暴跳如雷的骂声："找！
给老子把烟管子堵上！"
沈昭盯着周大人眼底的算计，突然笑了。
她的笑像寒夜里突然炸开的火花，晃得周大人眯了眯眼。
"周大人急什么？"她弯腰捡起方才掉在地上的兵书残页，指尖抚过父亲的批注，那动作带着一丝怀念和坚定，"这局才刚开始呢。"
密室里的温度越来越高，浓烟顺着通风口涌向外头。
狼帮营地的喊杀声混着咳嗽声，渐渐变成一片混乱。
周大人的匕首又紧了紧，可沈昭分明看见他后背浸出的冷汗，那冷汗湿透了他的衣服，在火光下隐隐发亮——他在怕，怕这烟幕里藏着更狠的招儿。
裴砚走到沈昭身边，低声道："昭儿，我......"
"等。"沈昭打断他，目光始终锁在周大人脸上，那坚定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周大人的内心，"等烟散了，咱们再看看，是谁困在局里。"
外头突然传来箭矢破空的声响。
是李铮的援军到了？
还是狼帮的人发现了烟源？
周大人的脸色终于变了，那苍白的脸色如同一张白纸。
他拽着马凤娘往后退了半步，可退路早被浓烟堵死。
沈昭看着他发颤的指尖，摸出怀里最后半块火药——这是她方才偷偷藏在袖中的，就等现在。
"周大人。"她的声音甜得像蜜，那甜美的声音中却暗藏着一丝危险，"您说，这火药要是撒在烟里......"
"你敢！"
周大人的喝骂混着外头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在密室里炸开。
沈昭望着他扭曲的脸，突然觉得这局，比她想象中更有意思。
通风口的烟还在冒，可谁都知道，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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