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把青石板浸成暗褐色，沈昭的绣鞋碾过凝结的血痂，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踩在枯叶上。
她攥着裴砚的手腕往议事厅走，掌心的茧蹭过他甲胄的纹路——那是前日她亲手为他修补的锁子甲，线脚还带着灯油味，微微发烫。
“昭昭。”裴砚突然停步，甲叶相撞的脆响惊飞了檐角的乌鸦，扑棱棱的翅膀声划破了黄昏的寂静。
他垂眼时，血珠从下颌坠在她月白裙上，晕开朵狰狞的红梅，花瓣边缘泛着温热的湿意，“周贼的密信里...提到了北戎的文书。”
沈昭的手指在他腕间收紧，指尖传来他脉搏微弱却急促的跳动。
她记得方才在城楼，裴砚撕开周大人油皮袋子时，她瞥见了“裴”字的残角——那是北戎密函里特有的火漆印，带着淡淡的羊脂香。
昨夜姜九娘转述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裴砚，前朝废帝第三子，母族出自北戎大单于帐下......”
议事厅的门被李铮撞开，带着股血腥气，混杂着铁锈与汗味。
这位黑脸副将半边脸缠着渗血的布，手里拎着半壶酒，酒液晃动的声音清脆：“都到齐了。”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照见燕无双倚着柱子擦刀，刀身映出柳如烟抿着茶的侧脸——那是城主之女惯有的从容，茶盏边缘却凝着未干的水痕，仿佛刚被碰过。
“周贼还有后手。”燕无双的刀“当”地插在案上，震得茶盏跳了跳，茶汤微微荡漾，“我派去追溃兵的弟兄说，他在边境集结了三千流寇。那些亡命徒不要军饷要现银，周贼的私库怕是要见底了。”
沈昭的指甲掐进掌心，留下一道浅白的印痕。
她算过，己方不过八百残兵，三千流寇……她抬眼时正撞进裴砚的目光，他眼底翻涌的暗潮让她心口发闷——那是在战俘营里，他被抽断三根肋骨时也没露过的情绪，像极了那时他低声喘息着对她说：“昭昭，你还活着就好。”
“地下钱庄。”柳如烟突然开口，茶盏在她指尖转了半圈，茶香袅袅，“周大人这些年的银钱往来，都记在西市染坊地下的账本里。”她顿了顿，眼尾扫过沈昭，目光像丝线般缠绕，“要进去得用玄铁钥匙，挂在他最信任的‘黑面狼’腰间。”
姜九娘“嗤”了声，抄起案上的蜜饯咬得咯嘣响，甜腻的果香在空气中扩散：“黑面狼那老匹夫，昨日还在赌坊输了二十两。”她歪头冲沈昭笑，发间的银簪晃得人眼花，像是雪光在眼前跳跃，“阿昭要钥匙？九娘明晚就能给你偷来。”
“不行。”裴砚突然出声，声线像淬了冰，冷得让人打颤。
他伸手要碰沈昭的脸，又在半途攥成拳，指节泛白，像是捏碎了一段回忆。
他想起方才在山道上，姜九娘递来的蜜饯还带着沈昭帕子的香气；想起她在战俘营外，举着炊饼喊“裴砚，吃了这顿，明日跟我造战甲”时，眼里的光，像火把照亮黑夜。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烽火红妆：将军夫人的兵戈情》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他伸手扣住她后颈，额头抵着她的：“昭昭，我怕…”
“怕什么？”沈昭咬着牙，眼泪砸在他甲胄上，溅起细微的回响，“怕我沈昭护不住你？”她扯开他的衣领，露出心口狰狞的伤疤——那是三年前，他替她挡下的一刀，疤痕凸起，触感粗糙，“这道疤是你护我的，今日换我。”
夜漏过三，姜九娘的身影闪进偏房时，沈昭正借着月光磨匕首，金属摩擦石头的声响低沉而锐利。
她发间的牡丹簪歪在耳后，袖口沾着酒渍：“阿昭你瞧。”她摊开掌心，玄铁钥匙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是寒星坠落人间，“那老匹夫醉得像滩泥，钥匙挂在腰牌上，我顺手就摘了。”
沈昭捏着钥匙，触感像块冰，冻得手指发麻。
她给姜九娘擦药时，瞥见她手腕上的红痕——那是挣扎时被酒坛磕的，隐隐泛着淤青。
“九娘…”
“打住。”姜九娘拍开她的手，动作干脆利落，像是斩断一段情谊，“明早我跟李铮守着伤兵，你带阿大阿二去。”她突然压低声音，气息拂过沈昭耳畔，“那柳姑娘…今日茶盏里的水，是我故意打翻的。”
沈昭的动作顿住，指尖残留着茶香，却己变了味。
她想起柳如烟递茶时，袖口露出的半枚玉牌——北戎狼首纹，在烛火下泛着幽光。
地下钱庄的密道比想象中深，霉味呛得人睁不开眼，火折子的光摇曳不定。
阿大的刀划开最后一道门闩时，整面墙的账本“哗啦啦”落下来，最上面那本赫然写着“北戎银钱往来”。
“复制完就走。”沈昭摸出怀里的拓印纸，指尖刚碰到账本，身后突然响起轻笑。
那声音像根冰锥扎进后颈，冰冷刺骨。
“沈姑娘当真以为，我会帮你们？”
柳如烟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像蛇信子舔过耳膜。
沈昭转身时，看见她倚着石门，手里的火折子映出腰间的狼首玉牌，幽绿如毒瘴。
密道外传来脚步声，无数火把的光透进来，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
沈昭攥紧怀里的钥匙，听见密道深处传来铁器摩擦的声响——是弩箭上弦的动静。
她摸出腰间的响箭，用力扯断引信。
“砰！”
火星子窜上夜空的刹那，裴砚正在校场擦剑。
鱼肠剑刃上的牙印泛着暗红，那是去年他中毒时，沈昭咬着他手腕喂药留下的。
他望着夜空中炸开的红光，想起沈昭今早出门前说的话：“裴砚，你我是并肩的剑，不是谁护着谁。”
远处传来隐约的喊杀声。
裴砚俯身拾起剑，指腹蹭过沈昭的牙印。
他望着西市方向翻涌的火光，喉结动了动：“昭昭，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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