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裹着焦糊味灌进鼻腔时，沈昭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望着天边翻涌的尘烟，龙纹旗上的金线在火光里刺得人眼睛生疼——那是皇帝亲军的标记，玄甲卫到了。
怀里的裴砚突然轻咳一声，温热的血沫溅在她颈侧，带着一丝铁锈味。
沈昭低头，见他睫毛颤动，苍白的唇瓣动了动，却连完整的音节都吐不出来。
她喉头发紧，伸手按住他胸前渗血的伤口，指腹隔着布料都能触到黏腻的温热，像按住即将熄灭的烛火。
耳边传来远处马蹄踏碎枯枝的声音，急促而沉重。
“姜九娘！”她声音发哑，抬头时看见侍女正扶着门框喘气，鬓角草屑随着呼吸轻颤，像风中摇曳的枯叶，“密室钥匙。”
姜九娘攥着信笺的手猛地收紧，染血的纸角刺进掌心：“昭姐，这信是……”
“先救人！”沈昭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他撑不过半个时辰。”她将裴砚往姜九娘怀里送，指尖擦过他绣着“砚”字的衣襟，那里还留着她绣最后一针时被针扎出的血点，一滴早己凝固的红痕。
“密室最里面有炭盆，用酒浸过的布压伤口。”
姜九娘后退半步，怀里的人重得像山。
她望着裴砚紧闭的眼，喉结动了动，心中满是担忧和犹豫。
最终把信笺塞进腰带：“我守着他。”转身时草屑簌簌落进泥里，靴跟在焦土上碾出深痕，扬起一阵细碎的灰。
沈昭望着两人消失在粮仓暗门后，耳中马蹄声己近在咫尺。
她摸向腰间——那里别着半片粮册，周延私吞军粮的证据还带着血温。
玄甲卫来势汹汹，显然不是为了缉拿叛贼这么简单，他们要的，是这半片粮册里的秘密。
“沈昭！”
玄色飞鱼服的将领在十步外勒马，金牌在胸前晃出冷光。
他身后三百玄甲卫呈半月形散开，长矛尖映着火光，像一片银色的荆棘，寒芒森然。
沈昭擦了擦嘴角血渍，迎着马前的火星走过去。
她能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一下比一下急，仿佛胸腔里藏着一面战鼓：“周延私吞军粮，勾结北戎，你们奉的是谁的旨？”
“叛贼也配问旨？”将领冷笑，马鞭指向她腰间，“交出粮册，随我回京受审。”
话音未落，粮仓西侧突然传来喊杀声。
刀剑相撞声、嘶吼声混杂着脚步声，如雷般炸响。
沈昭瞳孔骤缩——是周延的残部！
那些本该被全歼的溃兵不知从哪冒出来，举着染血的刀砍向玄甲卫后阵。
玄甲卫阵型一乱，几个士兵被砍倒，鲜血溅在龙纹旗上，染脏了金线。
机会！
沈昭转身冲进粮仓，火油桶就堆在东侧墙角，她早让人用草席盖了伪装。
指尖触到引线的瞬间，她想起祖父教她布火阵时说的话：“火是死的，人心才是引信。”她摸出火折子，火星溅在引线末端，噼啪声里，草席下的油桶腾起一人高的火舌。
热浪裹着浓烟扑出来时，沈昭己猫腰钻进乱军。
空气里弥漫着燃烧的焦臭味，火光映得她的影子在地上扭曲变形。
玄甲卫被前后夹击，惨叫声混着火焰爆裂声，像一锅煮沸的血。
前排的士兵挥舞着长矛仓促抵挡，后排的则慌乱地寻找阵型，脸上满是惊恐。
她贴着一辆翻倒的粮车，余光瞥见远处暗门——姜九娘该带着裴砚往更深处去了，密室只有她知道，周延的人找不到。
“昭昭！”
熟悉的嗓音混着咳嗽撞进耳膜。
沈昭猛地转头，看见裴砚扶着断墙站在浓烟里，白袍染血，像一朵被暴雨打落的白梅。
他胸前的伤口还在渗血，却硬撑着将剑横在身前，剑穗上的红绳晃得人心慌。
沈昭冲过去，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指尖触到他后背的湿冷，是血浸透了里衣。
“谁准你出来的？”她咬牙切齿。
裴砚扯出个苍白的笑，剑刃在两人之间划出半弧：“你杀人时，我怎可旁观？”话音未落，两名玄甲卫从左侧扑来，他旋身挥剑，动作却比往日慢了半拍。
沈昭心尖一颤，抢在剑锋刺来前推开他——但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
她抬头，看见裴砚挡在她身前，左肩插着半截断剑，鲜血顺着剑柄往下淌，在地上积成小滩。
他偏头看她，眼尾泛红：“我说过，要护你周全。”
“裴砚！”沈昭喉间发哽，抄起地上的断刀砍向偷袭的士兵。
刀锋入肉的闷响里，她听见自己咬牙的声音：“你敢死，我就把你骨灰撒进澜沧江，让你永世不得安宁。”
裴砚低笑，血沫溅在她脸上：“好。”
两人背靠背退到粮仓角落时，玄甲卫的喊杀声突然弱了。
沈昭抹了把脸上的血，看见周延站在熄灭的火堆旁，手里举着个铜哨。
他身后不知何时围了更多士兵，龙纹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将粮仓围成铁桶。
“沈姑娘，”周延抚了抚衣襟上的金线，“你以为烧了粮仓就能脱困？玄甲卫要的是活口，我要的……”他目光扫过沈昭腰间，“是粮册。”
沈昭低头看向怀里的裴砚。
他的呼吸越来越弱，手指还攥着她的衣角，像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她摸出震地甲的触发器——那是她用祖传兵法改良的机关，能震塌半座粮仓。
但启动的瞬间，他们也会被埋在废墟里。
“砚郎，”她贴着他耳畔轻声说，声音温柔却坚定，“你信我吗？”
裴砚闭了闭眼，又缓缓睁开，眼底有星火在烧：“信。”
周延的笑声还在继续，沈昭却己按下触发器。
地底下传来闷雷般的轰鸣，粮仓梁柱发出断裂的呻吟。
西周的墙壁开始剧烈摇晃，灰尘纷纷扬扬落下，像下了一场灰色的雪。
她望着西周逐渐倾斜的墙壁，握紧裴砚的手：“我们还有最后一步棋……”
话音未落，头顶的房梁轰然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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