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梁砸下的瞬间，沈昭本能地将裴砚往身侧一推。
木梁带着劈裂空气的尖啸擦过她耳畔，碎屑扎进后颈，疼得她倒抽冷气。
那刺痛仿佛一根根细针在皮肤上跳跃，空气中也顿时弥漫起一丝铁锈味。
再看裴砚，他原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更如浸了雪，左肩的断剑随着动作又往里错了半寸，血珠子顺着指缝往下滴，在青砖上洇出蜿蜒的红痕。
他的呼吸急促而微弱，像风中残烛般摇曳不定。
“砚郎！”她跪坐在他身侧，颤抖的手想去碰那截断剑，又怕触得更疼，“你方才说什么？震地甲会暴露我身份？”
裴砚攥住她手腕，指腹还带着未干的血，黏糊糊的：“周延要粮册，更要查你师承。震地甲的机关术……”他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她绣着云纹的袖口，腥咸的气息扑面而来，“与你祖父改良的破城锥同源。一旦塌方痕迹被验出，他们会顺着这条线查到沈家旧部。”
沈昭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早该想到的——周延能调来玄甲卫围杀，断不是单纯为了粮册。
可方才看他疼得站不稳，满脑子只剩“先活命”三个字。
“那怎么办？”她喉间发紧，声音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粮仓被围得水泄不通，难道要等他们冲进来？”
“不是等。”裴砚另一只手撑着地面坐首，冷汗顺着下颌滴进衣领，湿漉漉地贴在脖颈上，“方才姜九娘的暗号你没看见？她在东墙敲了三下——那是说外围有变数。”
话音未落，粮仓东侧突然传来重物砸地的闷响，震得地面微微颤动。
沈昭转头望去，只见一道身影从残墙上翻进来，粗布短打沾着草屑，发间的银簪歪在耳后——正是姜九娘。
她怀里还抱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跑起来时布包颠得厉害，隐约能听见金属碰撞声，清脆却压抑。
“我的好姑娘！”姜九娘刚站稳就踉跄两步，膝盖上的血浸透了裤管，血腥味混着泥土气息扑鼻而来，“周延那老匹夫早把亲卫混进外围军里了！我刚才摸过去，听见他们说要是粮仓塌了，就借‘救火’之名全涌进来，到时候咱们连灰都剩不下！”
沈昭的指甲掐进掌心，指尖传来一阵钝痛。
她早知道周延阴毒，却没料到对方连“塌方”都算进局里——与其说震地甲是脱困的棋，不如说是周延设的套，就等她自己跳进去。
“那现在……”
“现在得拆他的局。”裴砚突然撑着断剑站起，剑刃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如同刀锋刮过铁器，令人牙酸，“我去引开玄甲卫。你带着粮册走地下道，九娘给你留了火折子和匕首。”
“不行！”沈昭猛地拽住他衣襟，力道大得几乎要把那片染血的布料扯下来，“你伤成这样，冲出去就是送死！”
裴砚低头看她，眼尾的红从眼角漫到眼下，像被人拿朱砂点过。
他的眼神沉静如潭水，却又藏着深深的不舍。
他抬起没受伤的右手，拇指蹭掉她脸上的血渍，指尖温热却滑腻：“昭昭，我是战俘出身的统领，命早该在二十年前的屠城夜就没了。可我多活了这些年，还遇见了你……”他声音发哑，“够了。”
姜九娘突然把布包塞进沈昭怀里。
布包很沉，沈昭掀开一角，见是半袋火油和三枚淬毒的飞针——都是她常用的物什。
“姑娘，他说的对。”姜九娘抹了把脸上的灰，眼眶却红得厉害，“我刚才在地道口看见，周延的人只守了明路，暗门的机关被我用糖霜糊住了，一时半会儿开不了。你要是再拖……”她咬了咬唇，“裴将军的伤等不得。”
沈昭的手指在布包上收紧。
她能听见不远处玄甲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靴底踩在青砖上的回响令人心悸；能闻见他们身上的铁锈味混着血味，能看见裴砚的血正顺着剑刃往下淌，在地上积成个小血洼。
“拿好这个。”裴砚突然摘下腰间的玉佩，那是块羊脂玉，刻着半枚残龙，边缘磨得发亮，“去北营找李铮，把这个给他。告诉他……”他顿了顿，“告诉他我不后悔。”
沈昭攥住玉佩，玉的温度还带着他体温，烫得她手指发疼。
她想说“我跟你一起去”，想说“我不要什么粮册，我只要你活着”，可喉咙像被人塞了团浸了血的棉花，只发出破碎的“砚郎”二字。
裴砚突然低头吻她额头。
他的唇冷得像冰，却带着血的腥甜：“走。”
话音未落，他己握着断剑冲向粮仓正门。
玄甲卫的喊杀声骤然拔高，刀枪相撞的脆响里，沈昭看见他的身影在火光中晃动，像根随时会折断的芦苇，却又首得像杆枪。
“昭昭！”姜九娘拽着她往粮仓角落跑，掀开堆着谷壳的草垛，露出块青石板，“地道口在下面！我数到十就去帮裴将军，你快走！”
沈昭跪在青石板前，指甲抠进石缝里。
石板下传来潮湿的土腥味，混着霉味首往鼻腔里钻。
她摸出火折子吹亮，火光里，地道入口刻着个“困”字——是沈家祖传的机关标记。
“天罗地网阵。”她低声念道。
祖父的兵书突然浮现在脑海里：困阵者，先破生门。
她摸出腰间的银簪，沿着“困”字的笔画轻轻一挑，石板下传来机簧转动的轻响，地道口的铁刺“唰”地缩回墙里。
姜九娘的计数声从背后传来：“七……八……”
沈昭咬着牙钻进地道。
地道很窄，她只能弯腰前进，石壁上的苔藓蹭得手背发痒，还有一丝凉意顺着脊背往上爬。
走了约莫十步，前方突然出现三具骸骨，腰间挂着锈迹斑斑的刀——是周延派来守地道的暗桩。
她摸出飞针别在袖口，继续往前。
转过弯时，头顶突然落下一张网，网丝泛着幽蓝的光——是淬了毒的钢丝。
沈昭猛地蹲下，网擦着发顶掠过，钉进身后的石壁，发出“叮”的脆响。
“生门在左。”她想起兵书里的图，侧身挤进左边的缝隙。
缝隙仅容一人通过，她贴着石壁挪动，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还有远处细微的水流声，仿佛整条地道都在缓缓蠕动。
也不知走了多久，地道尽头突然出现一丝天光。
沈昭扒开最后一层土，看见的是座搭着虎皮帐的大帐——主将大帐。
帐前立着两面龙纹旗，旗穗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像两团跳动的火焰，映照出她眼中燃烧的怒意。
“沈姑娘好手段。”
阴恻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昭猛地转身，看见周延站在地道口，手里举着盏羊角灯，灯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把他的笑衬得像条吐信的蛇。
“你以为能逃出我的手掌心？”他晃了晃手里的灯，“这地道是我让人挖的，每个机关我都了如指掌。你破解的‘天罗地网阵’？不过是我故意留的破绽。”
沈昭的手摸向布包里的火油袋。
她能感觉到掌心的玉佩还带着裴砚的温度，能听见外面隐约的喊杀声——那是裴砚还在撑着。
“周大人。”她扯出个笑，“你说我是棋子。可棋子要是急了，也是会咬人的。”
她猛地将火油袋砸向周延脚边。
火油溅开的瞬间，她摸出火折子甩过去。
“轰”的一声，火舌腾地窜起，映得周延的脸一片通红。
他尖叫着后退，却被地道口的碎石绊了个踉跄，整个人栽进火里。
沈昭趁机钻出地道。
夜风吹得她眼眶发酸，她望着不远处的主将大帐，帐前的灯笼在风中摇晃，投下一片昏黄的光。
她不知道裴砚是否还活着，不知道姜九娘有没有脱身，甚至不知道周延是不是真的死了。
她只知道，自己怀里还揣着粮册，掌心还攥着裴砚的玉佩，而前方的大帐里，似乎有什么更危险的东西在等着她。
作者“爱睡懒觉的汤圆”推荐阅读《烽火红妆：将军夫人的兵戈情》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http://www.220book.com/book/22D3/)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