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钻出地道的瞬间,夜风如刀割般掠过她的脸颊,冷得鼻尖发疼。
她眨了眨眼,瞳孔在月光下缓缓收缩,眼前是辽阔而沉寂的军营,远处火把点点如星子洒落。
她反手按住地道口的土块,指缝里还沾着方才火油灼烧的焦味,那股刺鼻的气息仿佛还在鼻腔深处盘旋——周延那声尖叫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可她不敢确定那老匹夫是否真的死了。
主将大帐的虎皮帘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晃动的烛火,在夜色中摇曳成模糊的暖黄色光斑。
风吹动布帘,发出轻微的“猎猎”声,像是某种不祥的低语。
她摸了摸怀里用油皮纸裹着的粮册,又捏了捏掌心裴砚的玉佩,那枚羊脂玉还带着体温,像颗烧红的炭,贴着手心,微微发烫。
三天前裴砚塞给她时说“留个念想”,现在倒成了她攥着的最后一把火。
“先炸了这帐里的沙盘。”她贴着帐角的木柱蹲下,指甲掐进掌心,木质粗糙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让她意识到自己己经靠近目标。
兵书里说过,边军的指挥中枢全在沙盘上,只要毁掉那些刻着山川地势的木块,敌军三天内调不动一兵一卒。
她从布包里摸出震地甲的触发器,铜制的按钮被体温焐得发烫,这是她用三个月时间改良的机关,能引动地下三寸的震波,足够把整座大帐掀个底朝天。
帐前的灯笼突然剧烈摇晃起来,光影交错间,一阵风掠过,灯笼“哗啦啦”作响,像是某种警报。
沈昭的后颈汗毛倒竖,她顺着灯笼摇晃的方向望去,月光正落在帐前的空地上——那里站着个人,浑身浴血,铠甲裂开半片,露出腰间深可见骨的刀伤。
他手里的剑还在往下滴血,剑穗上的红绳断了半截,随风飘得像团要熄灭的火。
“裴砚!”她喊出口时才发现自己声音在抖,喉咙干涩,像是被砂纸磨过。
那人抬起头,月光刚好照亮他沾着血痂的脸。
是裴砚,他左边眉骨裂了道口子,血顺着脸颊流进衣领,可那双眼睛还亮着,像淬了冰的刀。
“昭昭。”他开口时气息发颤,却还是踉跄着朝她走来,“我杀穿了西营,他们以为我要劫粮草,全追过去了。”
沈昭冲过去扶住他,指尖触到他后背的血衣,黏糊糊的,还带着滚烫的温度。
血腥气扑面而来,混杂着铁锈与汗水的味道,让她胃部一阵翻涌。
“你不要命了?”她喉头发紧,摸到他肋下的伤口,深到能看见白森森的骨茬,“军医呢?姜九娘没跟着你?”
“九娘去东边放烟火了。”裴砚抓住她的手腕,把她往大帐里带,“没时间了,沙盘在帐中案几上,我看过,底下有暗格锁着密信。我们炸了帐子,连人带证据一起烧——”他突然闷哼一声,血从指缝里渗出来,滴在沈昭手背,温热而滑腻。
“昭昭,我撑不住太久。”
沈昭的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咬着嘴唇把裴砚扶进帐子,虎皮帘刚落下,就听见外头传来零零散散的喊杀声——是姜九娘的调虎离山起作用了。
帐内的烛台燃得正旺,跳动的火焰映照在沙盘上,木雕的山川泛着冷光。
沈昭一眼就看见暗格上的铜锁,和她在周延书房见过的一模一样。
“拿火折子。”她扯下裴砚腰间的酒囊,泼在沙盘西周的帷幕上,酒精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炸药我藏在帐角的柱子里,触发器在我这儿。等火起了,你往西边跑——”
“沈姑娘好雅兴。”
阴恻恻的声音从帐后传来,带着一丝焦糊味,像是火堆里冒出来的烟灰。
沈昭猛地转身,看见周延站在屏风后面,半边脸烧得焦黑,头发还冒着青烟。
他手里攥着把匕首,刀刃抵在个女人脖子上——是柳如烟,裴砚旧部的遗孀,三天前被周延以“通敌”罪名关进牢里的。
“柳氏?”裴砚的瞳孔骤缩,他想冲过去,却被沈昭死死拽住。
“周大人这是没死透?”沈昭盯着周延发颤的手腕,那把匕首在柳如烟颈侧划出血珠,一滴滴落在她雪白的衣襟上,像梅花绽放。
“补刀?”周延扯动烧焦的嘴角,笑得像条漏风的破风箱,“沈姑娘,你当这大帐是随便能炸的?你炸了它,柳氏的脑袋先搬家。”他晃了晃匕首,“把触发器交出来,我放你们一条生路——否则,你怀里的粮册,裴将军的命,还有这贱人的血,都得给我垫棺材。”
沈昭的指甲几乎要掐进触发器里。
她能听见裴砚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急,撞得她胳膊发麻。
柳如烟在哭,眼泪滴在周延手背上,可那老匹夫的手稳得很,刀尖压得更深了。
“昭昭。”裴砚突然低声说,“柳氏的儿子在我营里当伙夫,他娘要是死了……”
沈昭闭了闭眼睛。
她想起三天前柳如烟跪在她面前,求她帮忙递状纸的样子,想起那孩子往她匠铺送柴火时红扑扑的脸。
火折子还在她另一只手里,烫得掌心生疼。
“周大人。”她突然笑了,“您说这触发器能炸帐子,可您知道它还有个用处么?”
不等周延反应,她拇指重重按下触发器。
地底传来闷雷似的轰鸣,震动从脚底首冲头顶。
帐子剧烈摇晃,烛台“哐当”砸在地上,火星溅到帷幕上,瞬间腾起大火。
周延被震得踉跄后退,匕首在柳如烟脖子上划出一道血线,女人尖叫着扑进沈昭怀里。
裴砚的剑己经出鞘。
他捂着肋下的伤,剑尖抵住周延咽喉,血顺着剑刃往下淌,“周大人,您不是爱地道么?等会送您去个更宽敞的。”
周延瘫坐在地,焦黑的脸在火光里忽明忽暗。
沈昭扯下帷幕捆住他的手,看见他腰间挂着块玉牌——龙纹刻着“镇北”二字,不是周延能有的东西。
“镇北王?”她捏着玉牌,后颈又泛起凉意。
外头突然传来号角声。
“沈昭!”是李铮的吼声,“朝廷的人来了,说你通敌,要拿你!”
沈昭的手一抖。
她望向裴砚,他正盯着帐外的火把,那些火光像条毒蛇,正顺着营垒爬过来。
怀里的粮册还在,可玉牌上的龙纹刺得她眼睛生疼——周延不过是条狗,真正的主子还在更深处。
“裴砚。”她蹲下来,捧住他的脸,他的体温烫得惊人,“你撑着,我背你——”
“昭昭。”裴砚抓住她的手腕,血从指缝渗出来,染脏了她的衣袖,“炸了帐子。证据在暗格里,烧了它,烧了所有……”他的声音越来越轻,眼皮慢慢合上,“我信你。”
沈昭的眼泪砸在他脸上。
她摸出火折子,扔向燃着的帷幕。
火势瞬间蔓延,大帐里的沙盘、案几、周延的惨叫,全被吞进火里。
她背起裴砚往帐外跑,背后传来“轰”的一声,震得她耳朵发鸣。
箭雨破空而来时,她把裴砚护在身下。
有支箭擦着她耳尖飞过,烫得她半边脸发麻。
她望着远处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望着怀里人事不省的裴砚,突然笑了。
“这一次,我陪你把这潭浑水搅个彻底。”她对着火光轻声说。
浓烟裹着火星升上天空,将她的身影渐渐吞没。
远处的马蹄声越来越急,混着士兵的喊杀声,像块重锤,砸在即将破晓的天幕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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