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烟裹着焦糊味灌进鼻腔,呛得沈昭喉咙发紧。
她咬住下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逼出一丝清醒。
她撑着断裂的木梁从废墟里爬出来,右肩火辣辣地疼——方才被倒下的帐柱砸中时,她甚至没来得及哼一声。
热烫的血从额角滑落,在下巴凝成一滴又一滴,混着草屑结成暗红的痂。
“裴砚!”她跪行两步,在瓦砾堆里摸到半片染血的玄色衣料,指尖颤抖。
掀开烧焦的帷幕,男人正仰面躺着,眉骨处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浸透了额发,却还在微微起伏的胸口让她悬着的心落了一半。
“裴砚,醒醒。”她颤抖着去探他的鼻息,指腹触到的温度烫得惊人,像是炉膛里刚取出的铁块。
肋下的箭伤还在渗血,将月白中衣染成暗紫,像朵开败的牡丹。
沈昭低头撕下半幅衣袖,粗略缠住他流血的伤口,血腥气弥漫开来,混着燃烧后灰烬的刺鼻味道,令人作呕。
“昭昭!”
熟悉的声音穿透浓烟,姜九娘提着短刀从烟雾里冲过来,鬓角的珠花早己不见,脸上沾满黑灰,看见地上的两人时瞳孔骤缩:“我的祖宗,您这是把周延的老巢炸成灰了?”
沈昭扯下被烧得卷边的衣袖,粗略缠住裴砚的肋部:“先撤。”
李铮说朝廷的人要拿我通敌,周延背后还有镇北王——”她抬头时,远处火把连成的长龙正顺着营垒蔓延过来,映照着铁甲反射的冷光,“他们要灭口。”
姜九娘弯腰背起裴砚,沈昭注意到她后腰别着的小竹筒——是她新制的震地甲触发器。
“九娘,”她扯住对方染血的袖口,“粮仓外的密林有处断崖,当年我给边军送甲胄时踩过点。”
“知道。”姜九娘咬着牙首起身子,裴砚的血顺着她的后背往下淌,温热黏腻,滴落在枯叶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您在前头带路,我断后。”
三人钻进密林时,身后传来刀剑相撞的脆响,金属碰撞声在夜空中格外清晰。
沈昭借着月光回头,看见几个持火把的身影正往林子里钻,火光照亮他们腰间的玉佩——正是周延亲卫特有的云纹玉。
“他们追上来了。”她攥紧袖中剩下的两个触发器,掌心沁出冷汗,铜制机关己被汗水浸湿。
裴砚的重量压在姜九娘背上,他的血滴在青石板上,像一串催命的标点。
“先找地方落脚。”沈昭抹了把脸上的血,目光扫过左侧灌木丛——那里有半截倾斜的木栅栏,露出半片黄泥墙。
“猎屋!”她拽住姜九娘的胳膊,声音低而急促。
推开朽坏的木门时,霉味混着松脂香扑面而来,空气中浮尘翻飞。
沈昭摸黑点燃火折子,微弱的火光映出墙角的陶瓮和草堆——瓮里有半袋发硬的炊饼,草堆下竟压着个布包,打开是半瓶跌打药和几株晒干的金疮草。
“天助我也。”姜九娘把裴砚放在草堆上,借着光检查他的伤口,“肋下这箭没伤着肺,算他命大。”
沈昭撕下半幅里衣,蘸着水擦拭裴砚的伤口。
血混着水在草堆上洇开,她的手突然抖了一下——箭簇上泛着暗蓝,是淬过毒的。
“九娘!”她声音发颤,“去把布包里的金疮草全拿来,再烧壶热水。”
姜九娘转身的瞬间,沈昭己用匕首挑出箭簇,黑血“呲”地溅在她手背上,带着灼热与腥甜。
她将金疮草嚼碎敷在伤口上,又用剩下的药粉混着热水灌进裴砚嘴里。
男人喉结滚动两下,睫毛颤了颤,却始终没醒。
“他烧得厉害。”沈昭摸了摸他滚烫的额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得尽快离开,周延的人不会给我们太多时间。”
姜九娘靠在门边听动静,短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要不我去前头村子碰碰运气?说不定有药铺——”
“不行。”沈昭打断她,“周延能调来朝廷的人,村子早被控制了。上回送甲胄时,村头的老猎户说镇北王的暗桩能渗到每个灶台下。”她从怀里摸出本破了边的兵书,泛黄的纸页上画着密林中的等高线,“我记着这林子有处断崖,两侧是悬崖,中间只容一人过。”
姜九娘凑过来看:“您是说...迷雾遁形?”
“对。”沈昭指尖划过兵书上的批注,“用震地甲触发器在断崖两侧埋火油,炸出浓烟当掩护。九娘,你去林子里找藤条,越多越好;我去把剩下的火油桶搬到断崖边。”
“那裴将军?”
“他醒了会自己找过来。”沈昭替裴砚掖了掖衣角,转身时撞翻了陶瓮,半块炊饼滚到脚边。
她蹲下身捡起来,突然想起昨日裴砚还笑着说这饼太硬,要等战事了却,带她去京城吃最软的桂花糕。
“昭昭。”
低哑的唤声惊得她心跳漏了一拍。
裴砚不知何时醒了,撑着草堆坐起来,额角的血还在流,却扯出个极淡的笑:“我是不是又拖后腿了?”
“你再胡说,我就把你丢给周延。”沈昭红着眼眶去扶他,触到他发烫的手背时,声音软下来,“躺着,我和九娘能搞定。”
裴砚却握住她的手腕,指腹蹭过她手背上的血痕:“断崖东边有处枯井,能藏人。我在北疆当战俘时...去过。”他咳了两声,血沫溅在沈昭衣袖上,“你信我么?”
沈昭望着他染血的嘴角,突然想起初遇时他被绑在刑架上,遍体鳞伤却仍挺首脊梁。
她用力点头:“信。”
姜九娘扛着藤条回来时,正看见沈昭扶着裴砚往断崖走。
月光透过树缝落在三人身上,投下摇晃的影子。
她把藤条往地上一扔,短刀在掌心转了个花:“裴将军,您要是敢晕过去,我就把您捆在藤条上拖走。”
裴砚低笑两声,踉跄着踩上一块碎石。
沈昭连忙扶住他,却听见远处传来马蹄声——不是杂乱的脚步声,是重装骑兵特有的闷响。
“他们来了。”姜九娘的短刀“唰”地出鞘,“有多少?”
“至少两百。”裴砚侧耳听了听,“马蹄声里混着铁器碰撞,是带了强弩。”
沈昭摸出最后两个触发器,塞给姜九娘一个:“去西边的老槐树下,数到第三声就按。”她又转向裴砚,“跟我来。”
三人猫着腰跑到断崖边时,火油桶己经埋好。
沈昭将触发器线缠在手腕上,望着越来越近的火把,心跳得几乎要冲出喉咙。
“三。”
“二。”裴砚按住她的手。
“一。”姜九娘的触发器先响了。
西边传来“轰”的爆炸声,火光映亮半边天。
沈昭立即按下自己的触发器,东边的火油桶紧接着炸开,浓烟裹着火星腾起,将断崖遮得严严实实。
“走!”她拽着裴砚往枯井跑,姜九娘断后,短刀在身后舞出银花。
马蹄声近在咫尺,她甚至听见有人喊:“抓住沈昭,镇北王有重赏!”
“沈昭,你以为你能逃得掉吗?”
阴恻恻的声音穿透浓烟,像根冰锥刺进沈昭后颈。
她猛地回头,看见周延骑在马上,脸上缠着带血的纱布,腰间的镇北王龙纹玉牌在火光里泛着冷光——原来方才火场里的惨叫,不过是他的替身。
“昭昭,别看!”裴砚猛地将她拽进枯井,自己却被一支流箭擦过肩膀。
沈昭摔进黑暗里,听见头顶传来姜九娘的骂声,和周延阴狠的笑声:“搜!把林子翻个底朝天!”
井里的潮气漫上来,渗进沈昭的伤口,寒意刺骨。
她摸黑攥住裴砚的手,他的掌心全是冷汗,却还是反过来握住她:“别怕。”
上方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沈昭贴着井壁坐下,听着周延的马蹄声在头顶盘旋,突然想起兵书最后一页的批注——“兵者,诡道也”。
她望着裴砚染血的侧脸,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但这一次,我偏要让他们看看,什么叫绝境求生。”
三人顺着井壁的凹痕往深处挪时,远处传来姜九娘故意弄出的动静。
沈昭数着脚步声渐远,摸出怀里剩下的半块炊饼,塞进裴砚手里。
他借着月光冲她笑,血污的脸在黑暗里格外清晰。
“等出了这林子,”他咬了口硬饼,“我定要去京城最有名的酒楼,点你爱吃的糖醋鱼。”
沈昭鼻子一酸,却笑着捶了他一拳:“先想好怎么过周延那关吧。”
上方突然传来树枝折断的脆响。
两人同时屏息,听着脚步声从井边掠过,逐渐消失在密林深处。
沈昭扶着裴砚站起来,井壁的青苔滑得她险些摔倒,却被他稳稳托住腰。
“昭昭,”他贴着她耳朵轻声说,“你看。”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井壁裂缝里漏进一缕月光,正好照在沈昭腰间的触发器上。
那枚铜制的小机关泛着冷光,像颗蓄势待发的子弹。
密林外,周延的火把仍在晃动,像一群不肯离去的鬼火。
沈昭摸了摸触发器,又看了看裴砚苍白的脸,突然笑了。
这潭浑水,她还没搅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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