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昭喊出“老瞎子”三个字时，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冷汗顺着脊梁滑下，在夜风中透着凉意。
她盯着王崇文瞳孔骤然收缩的瞬间，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是她赌上全部身家的一注。
那日姜九娘蹲在灶前剥蒜，说老瞎子年轻时给医馆抓药，独女被周大人的马踩死，现在还把他当狗一样呼来喝去。
这些话此刻在她脑子里转得飞快，像一串滚落的铜钱，敲得她心口发紧。
王崇文的刀把在掌心攥出青白的印子，指节咯吱作响。
亲卫队列里传来竹杖点地的轻响，一声声仿佛敲在她耳膜上。
沈昭看见那个佝偻的身影从玄色甲胄里挤出来，盲杖上的铜环叮当作响，像是从遥远记忆深处走来的幽灵。
老瞎子的灰布衫洗得发白，左袖空荡荡垂着——姜九娘说那是替周大人试毒时被烧的，她此刻嗅到他身上若有若无的苦药味，混着旧布的霉气，刺鼻又令人心酸。
“周大人说要把您埋在乱葬岗。”沈昭往前半步，裴砚的剑穗擦过她手背，丝线扫过肌肤，带起一阵细微的痒意，像是在提醒她别太急。
老瞎子的手指着盲杖顶端的雕花，那是朵残缺的并蒂莲。
他沉默片刻，声音低哑：“他昨日派了小斯去城南义庄，说等事成了，要把您和您闺女的棺材板钉死。”
盲杖“当啷”掉在青石板上，回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老瞎子的喉结滚动两下，突然跪下来，额头重重磕在地上：“沈姑娘，我家阿月的坟头草都三尺高了……”他摸索着抓住沈昭的裤脚，指甲几乎要抠进布纹里，“那毒方藏在西城墙根第三块条石下的暗格里，我带你们去。”
王崇文的刀“唰”地劈下来，裴砚的剑迎上去，火星子溅在老瞎子灰白的发梢上，照亮他眼角深深的皱纹。
沈昭拽着老瞎子往地道口跑，听见身后金属相击的脆响，还有王崇文吼“抓住活口”的破锣嗓子。
老瞎子的脚步比她想象中稳当，甚至带着几分熟稔，仿佛这条路他曾无数次梦中走过。
月光把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墙根处投下的阴影像一道道无声的鞭痕。
他在西城墙下蹲下来，枯瘦的手指叩了叩第三块条石：“推左边。”沈昭依言用力，条石下传来机括转动的轻响，黑洞洞的暗格里露出个红漆木匣。
裴砚的剑挑开匣盖，泛黄的纸页上爬满蝇头小楷，沈昭只扫了眼“曼陀罗根七钱”“鹤顶红三分”就攥紧了纸角——这是能解边疆军民毒粮的关键。
“给林大夫。”她把纸页塞进刚从巷口跑过来的药商怀里。
林素心的药篓还挂着草药香，接过纸时指尖微微发颤，抬头时眼睛亮得像星子：“我连夜熬药，天亮前能出三锅。”她说话时语气坚定，像是在对沈昭承诺，也像是对自己立誓。
“走！”裴砚的声音从街角传来，他的玄色外袍被划开道口子，剑上还滴着血，血腥气混着铁锈味扑面而来。
老瞎子突然抄起脚边的瓦罐，往追来的亲卫群里一摔，紫烟腾起的瞬间，传来此起彼伏的咳嗽声：“这是我新制的迷毒，能撑半柱香。”沈昭这才发现老瞎子另一只袖管里鼓鼓囊囊——原来他早把毒药藏好了。
裴砚反手拽住她手腕，三人顺着墙根往临时营地跑，身后的喊杀声渐渐远了。
刚转过最后道弯，沈昭听见了马蹄声。
那声音起初像春蚕食叶，细不可闻，转眼间就成了闷雷滚过大地。
她扶着墙站稳，看见远处地平线腾起黄尘，像条张牙舞爪的黄龙。
空气中开始弥漫沙土的味道，混着马匹汗水的气息。
裴砚的手按在她后腰，体温透过粗布衣裳渗进来：“是周大人的援军。”
老瞎子突然停住脚步，盲杖重重顿在地上：“他们走的是北官道，半个时辰能到。”
沈昭望着营地篝火映亮的帐篷顶，喉咙发紧。
林素心的药篓还在她脚边，里面装着能救上百人性命的解药；裴砚的剑穗被夜风吹得乱晃，那抹红像团烧得正旺的火。
“去牵马。”裴砚突然说，声音低得只有她能听见，“我带老瞎子引开追兵，你带着药回营。”
“不行。”沈昭攥紧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要走一起走。”
马蹄声更近了。
沈昭看见黄尘里冒出第一面绣着“周”字的锦旗，金线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裴砚低头吻了吻她发顶，温热的呼吸扫过耳垂：“相信我。”
老瞎子摸索着掏出个瓷瓶塞给她：“这是避毒散，撒在马蹄印里。”他的手背上还沾着血，不知道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沈昭把瓷瓶塞进怀里，听见裴砚拔剑的清响。
他的背影在月光下拉得很长，像道立在她和危险之间的墙。
远处传来第一声马嘶，营地的更夫敲响了三更梆子——这一夜，似乎才刚刚开始。
(http://www.220book.com/book/22D3/)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