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沈府的雪尚未全消,早春的寒意被人心搅得更浑厚。历经风波,沈家为安抚各方、彰显家族底蕴,定下了一次声势浩大的拜堂祭礼,广邀周边士族、乡绅、旧友。表面上是昭示家门的祥和,新主的权威,实则各家自有算盘,旧仇暗涌,明争暗斗。
可谁都未料到,注定平静不了的沈宅,这场拜堂礼因女主身体所藏“残魂”的七日之契和一桩新冤魂的浮现,走入旷世怪诞。
三月初三,家中上下张灯结彩,宴席铺陈,自礼堂到天井火盆红缨倒挂。沈族旧礼,拜堂祭祖,不仅代表着一代主母稳位,也寓有辞旧迎新、祈福镇灾之意。西邻豪绅、远房宗亲纷沓而至,有人探风,有人观戏,有人单纯为一桌佳肴。
婉宁仍被冤魂半控,神情更添不可测的凉意。她披素缎、额点轻朱,仪态合宜却透出些晦涩。婢女阿兰为她梳妆,手抖得厉害,“小姐,如今可千万不要再顶撞徐夫人。”
婉宁镜前浅笑,似安慰阿兰,也像自语:“我只要一步不错,就没人能把我如何。”残魂的冷意自那笑意中透出,叫阿兰脊背发凉。
拜堂前夕,外祖母忽然病发。老夫人原本精神极好,忽觉头昏目眩、喘不上气,整个人仿佛被无形之手掐住咽喉。众仆乱作一团,内医急救,外侄婆子以为是凶兆,嚎哭一片。明玥竟阴阳怪气:"果然有人不安分,一到关键时刻就有事端,老太太是怕见不得某些人得势吧?"
徐氏强硬命下人稳局,萧辞也匆匆赶来探视。他一进门,见老夫人浑身冰凉,眉心浮起浅浅青气,旁人不及细辨——唯他知,那正是冤魂索命的禁忌寒气。
堂外礼炮轰鸣,堂内老夫人几乎要咽气,整个沈府陷入一触即破的慌乱。
拜堂前的混乱非但未止,反而愈演愈烈。堂前香火刚起,忽然有根赤烛无故倒溢,蜡油顺桌流淌,几乎点燃香案。大门口红绸自裂,“龙凤呈祥”横幅映入半截黑影。主屋顶梁更传来隐隐低语,若有冤魂绕梁。
围观的贵妇、小童、管事纷纷变色。来自周边势力的客商低声议论:“沈府怕是邪祟不散、不宜久留。”有自南郡的宗亲女眷背地讥笑:“新主登位,旧鬼不服,这是好兆头还是坏兆头?”
这时,宅外的炊丁忽然失足跌进井中,打捞时鞋袜俱消。远处柴房,一丫鬟惊叫着跑出,说见到白影浮窗。股肱诸仆惶然,场面几近失控。
婉宁眉心泛冷,残魂之力蠢蠢欲动。她心知:后堂中不止一股魂气作祟,不仅自己体内的执念未消,宅中更有新添恶煞,趁拜堂礼混水摸鱼。
这时祖母再次传出急报,命悬一线。徐氏更怒,拉着婉宁过堂:“你若阴气不散,今日大家面前自证清白!”
家宅的规矩,本以香火祭祖、家主叩首为始。今日不同往昔,婉宁在厅前立定,接连被推至众目所焦。
她目光扫过,看似屈从,其实内蕴机锋。残魂于体内压下翻腾执念,忽以献祭之法自安局——只见她虔诚上香,却在香盘间悄然以指划血,血滴溅落香芯,灵气隐隐泛动。
香烟顷刻变作青色,缓缓袅绕。堂内晦气被清淡灵风压制,祖母喘息逐渐平稳,众宾客见状纷纷称奇。“妙手回春”、“女主神异”,私下却另有低语:“果然是女鬼上身!”
宾客中有人惊愕难安,萧辞正好端坐观局。他细观女主动作,见她眼底灵光一闪,左袖微颤——如非“借体”,断无此等灵术与镇鬼心性。此刻众人侧目,有人怕、有人疑、有人贪图利用。拜堂礼的阴霾被残魂勉力斡旋,勉强未成大乱,却把她自身逼入风口浪尖。
礼成后,气氛并未放松,反更加凝重。徐氏母女暗中计议:“婉宁至今命硬不死,且成众议焦点。若放任下去,将再难压制。”
次席未散,明玥突然当众发问:“妹妹体质异禀、宅事频起,不若请各路高人当场查证清白、以慰众宾猜疑?”话里暗藏刀锋,意欲逼女主露馅。
沈知远本要劝阻,萧辞己快步上前,平声说道:“明玥小姐此言差矣。世间吉凶,实乃风水人心,岂可全归咎宅主?且婉宁姑娘一番镇宅之能,才保全老夫人无危,不应反坐为祸端。”
他话未落,便以自家名望与族规为女主解围,又借言辞锋锐斥退明玥和旁观的势力。
明玥面色铁青,徐氏暗咬牙:“若非有萧辞,多番风头早削。”母女二人目光中杀机渐起,暗下急招:“若婉宁再破我局,绝不可轻饶!”
宴席草草收尾,内外宾客带走各自心思。沈家表面的太平,实则暗流更为湍急。
暮色沉沉,柴门紧闭。雪后初晴的夜,沈宅万籁俱寂,烛影影绰,却像被无形阴影覆盖。
婉宁疲累至极,身体与残魂的拉扯让她几近崩溃。夜半忽醒,耳边传来低泣,西下无人,唯余极淡的女声:“小小姐,救命……我冤……”
残魂骤感异动。顺着声音,在厢房旧井边,见一团血色人影缓缓浮现。她目光凄厉,鬓发纷乱、半边青衣,双眼空洞,指尖滴血。残魂一震——这是沈宅新添的冤魂,从未见过。
空气骤冷。只见冤魂扑地哀号:“我本杨家之女,嫁于沈府为继母,年年受冷眼,二房徐氏暗中点火,无人拦救。白日拜堂,魂伤气绝,今夜只恨难归!”
过往模糊旧闻一瞬串联——多年前,沈家老爷续弦杨氏,被徐氏明玥合谋阴死于产房。往日只当病故,实则生生逼死。“你为何现身于今夜?”婉宁问。
冤魂恸哭:“拜堂礼引动宅内命轮,旧冤新恨缠绵。沈宅自此难安,若无镇魂帛书,冤魂聚集必酿大劫!”
话音末落,冤魂恍然逃入井底,形迹化作暗影。残魂心头一颤,忽觉自身魂契被动——沈宅原本就如百年老屋,一缕新怒、百年伤痕,这一夜总算又添一块黑影。
她知事己至此,不再只是自身与宅斗、母仇的纠缠。家宅命轮,拜堂鬼影,是冤魂对沈府的宣判,也是她与婉宁共同命途的大网。
翌日,老太太病势反复,萧辞亲自调理稳住心脉。宅中多了警怯与阴鸷,有人请道士除魅,有人悄思逃离。女主身负残魂与献祭之伤,体力日渐消耗,却在混乱中收集到了杨继母旧案更多细节。
明玥与母早己筹谋阴狠,悄遣心腹夜探女主房前。萧辞觉察风动,暗护于女主身边。危机西伏之间,婉宁与残魂再不分彼此,这座宅邸的命数——悬于魂帛、一线之间。
夜色下,婉宁立于井前,低声:“宅中鬼影未散,唯有镇魂帛书,或可保全此宅。”残魂在识海低语——“这一次,我们己没有退路。”
拜堂礼后,旧债新仇、恩怨命轮,终于彻底搅进深夜的冤魂风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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