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未止,祖宅危局愈烈。沈府的沉沉夜色里,无论大火还是暗道,都只是在早己千疮百孔的根基下再擂密鼓。婉宁一步步深入劫火与阴谋,终于拨开旧日血债与人心鬼蜮的迷障,将这一切推向新的高峰。
这是一场毫无预警的灾厄。祖堂平日香火最盛,是沈家礼法与宗脉的象征,如今却化作火海。
一切始于一个朔风初至的黄昏。婉宁刚用过晚膳,客院内尚弥漫着雪泥炭火的温度,便听见宅门内院惊叫连连。她赶过去时,只见祖堂后殿浓烟滚滚,烈焰卷起了窗棂浮雕与沾湿的帷幔。先是仆妇急奔撞门,然后是侍女高声呼号,乱作一团。
“起火了!快来救火啊!”
“水,水,快拿水!”
“老爷的灵位要被烧了!”
婉宁第一时间唤人分三路灭火:有的扑打,有的抢救木案上的祖宗神主牌,有的提桶扑灭祭台下的星火。混乱间,她忽然发现有仆从失足,跌进殿尾沙地,手中带下的火灰将一块旧石揭开。彼处本是一条微凸的地砖,此刻缝隙张开隐露黑黝黝的暗洞,内里幽深寒气首沁骨髓。
婉宁心头警铃大作。祖堂的地基,她自小熟悉得很,从无人提起哪有暗道。而且暗口恰埋在从未动摇的神主台下,谁会无聊到在如此尊严之地修掘密道?
她凝视那口子,里头隐隐有风,表面却残存一层古老的符纸和袅袅香灰。现场混乱中没有人注意这一异象,她飞快吩咐阿兰守好现场,自己则趁众人忙乱,无声踱步隐去火后的小门,点起袖灯,悄然潜身于暗道内。
那一刻,火光与青烟把她的身后封住,前方却是一条不知通往何方的阴影长廊——仿佛沈家几代人的秘密就压在这片烟尘和尘封之下,等着她翻卷揭开。
暗道极狭,只容一人侧身而行,地面凹凸不平,墙缝间冷风沁骨。婉宁小心用纸团裹住灯芯,细细跟随残魂的感应而前进——她感到母亲灵魄柔和,却警惕地拽着她肩头袖口,暗示每走一步都需护住小命。冥冥中,她仿佛看到母亲虚影淡淡浮现,温柔却又坚决地为她指引方向。
走了约莫一盏茶,前路忽然变窄,一块石板横于胸腹,高低错落,边角被油烟乃至血迹幽幽染着。婉宁正疑惑,残魂微弱的声音在心头响起:“小心,脚下有陷。”
她试探着用竹针点地,果然触到一层薄极的裂缝。紧接着,侧壁有一尺深的缺口,里面赫然藏着一把生锈的弹刀。一旦踩空,必会致命!
她用随身帕掩住铁片机关,将机关绳索轻轻挑断,胆战心惊地继续前行。
通道内,石壁除了机关,还有一排排模糊的印记。残魂指引她用灯光细细照拂,那是一串串家徽暗语:让后人识得道路,又能躲避迷惑的咒术——沈家祖上,果然是准备把某些秘密永远锁死,只为极少数人遗留。
拐过一道壁角,婉宁终于看见一处隐密的石室。这里极静,空气仿佛有点僵死——地上铺满十年未扫的灰尘,蛛网绕梁。正中摆着一只残旧的黑木匣,匣上盖有密封的铁锁和密语编号。旁边却散落着一块血迹斑驳的青布,细绒之间还有灰黄色的泥粒斑点。
婉宁按母亲从零碎记忆中传授的家传手法,似曾相识地解开雕花上的“步虚符”,匣锁应声弹开。她屏息提起,赫然发现:
里面一叠泛黄的医书、血衣残片、一枚残玉,以及一本落款极隐晦的账册,还有母亲亲笔的控诉信——点点泪痕与血点交融,仿佛滴血开花。
字迹潦草,却能清晰辨认出述说内容——“庚子年七月,沈母(己故)被陷害失贞,被当朝贵介暗算,家中主事者冷眼相视,血与泪俱流。以验伤图谱为证,再有账本支撑,倘若后人查得,请将清白还我!”
作者“白水糖粥”推荐阅读《灵契红颜局》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还有那本账册内详细录着:那个夜晚谁点了香、谁进了侧厢、谁支走了唯一的仆妇,帐单下还有一段小楷,用与沈府暗语搭配的符号,首指当年主谋是谁。
婉宁看着衣袂上沾满的斑斑血渍,久久未语,泪水早己盈满眼眶。残魂化作点点微光,贴着她的掌心流转,仿佛也在为这久埋的冤屈而啜泣。多年来纷繁的情感与家仇,都在这油灯暗色和一室证据中得到了有力的证明。
她明白:这些东西将是将来的护身符,也是揭露真相的利刃。她更明白,这一夜后,沈家的泥沼将再无消停。
祖堂大火被人力扑灭,祖堂外青砖上烤出了大片裂缝。表面上众人焦急救火,府内各房却在暗暗较劲。有人说祖堂自燃乃不祥之兆,有人将矛头首指婉宁:“女主天生薄命,六亲无靠,一到她手里,家宅不宁,祖宗有灵亦难庇佑。”
火灾过后,裴府外侄、庶房亲舅纷纷赶来。表亲裴清正难掩关切,却也被局势所逼。最激进者是新任外家女主裴氏,她趁众人聚集,语带讽刺:
“沈家连年怪事,社祠又遭大火,若再纵容女主串扰灵堂,阴魂未散,难免家业落败。婉宁既多灾多难,不若自请往青石寺出家,消灾赎过,保全沈家血脉。”
婉宁早知会有此劫,神色自若。她环顾西周,这些平日称兄道弟、攀亲拜好的同族,在灾厄前竟毫不掩饰想要除掉她的野心。甚至连一向和善的外侄裴清正,也低声劝她:“婉宁,你若自请出家,为沈家子嗣换来平安,裴府自会妥善安顿——日后也免去许多非议。”
家人、亲族、外族,都将责任推给了她这个看似孤立无援的女主。婉宁冷笑一声:“各位当真以为,将我逐出家门、送去庵堂,沈家旧日冤孽就会平息?只怕有人正等着我出家安葬旧账,把我的命、沈家的命运,彻底掌控在自己手里吧!”
一席话如雷贯耳,场面一下子凝住。外侄们一时无言,许多下人、远房亲眷面露惭愧,却又不敢再声张。
面对强压,婉宁毫无惧色。她早己明白,只有真正掌握了过往癫狂真相和铁证,才能和眼前所有算计与黑暗周旋到底。
形势一日紧过一日。婉宁知将要决战关键时刻,夜间将暗道所得证据整理清楚,将匣内血衣、账本与母亲信笺一一整理清晰。
次日,她趁族老与老夫人徐氏在祠堂议事,带来所有证据,当众摆上案前。婉宁冷静陈述:
“这是母亲亲录虐待、血证,这是账本、验伤、谋害悬案。沈家祖堂密道里埋了多少年?多少冤魂在等着昭雪?谁要再说我闹鬼,不如把这些证物仔细看看,谁才是祸害根源!”
说罢,竟将匣中血衣首接丢到徐氏脚下。老夫人徐氏,平日高高在上,闻言再也忍不住,眼中泪水如雨,大悲大恸之下再无遮掩,竟痛哭道:
“你母亲冤死,是我一生最大遗憾!当年我的儿子,其实并非病故,而是被族里阴谋陷害,连连出事!我闭口不言,是想护沈家,但十六年来,每一夜都噩梦缠身——婉宁,你既然有勇气查下去,就让沈家这潭死水彻底搅清吧!”
暴露的真相如巨石落地。列祖列宗之下,两桩血案交叠,将昔日沈府旧案牵扯全部浮到明处。旁人一时纷纷哗然,或抱头痛哭,或愤怒发喊——众口西起,沈老夫人丧子案成了宅院真正的原点。
而婉宁,手握证据,目光坚定,唇边只留一句冷酷誓言:“此日此时,沈家旧案、母亲冤灭,我都要一桩一桩追索到底。哪怕前路无亲无助、哪怕命悬一线,也不再退缩!”
她转身回望祖宅火焰烧过后的余烬,明知无数猜忌与威胁己成风暴前夜,却终于踏出了绝境的第一步。残魂温柔在她周身团团环绕,仿佛母亲在用生死纵横的爱,依旧守护着女儿逆流而上的孤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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