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初晴,冷院清晨压着一层雾气。顾婉宁坐于窗前,掌心发黄铜钱与断簪。天光透纸窗而入,昨夜的魂契还在脑中余烬烧灼般翻滚。沈锦瑟的意识己隐退,她终于可以完整地呼吸,用属于自己的身体感受周遭一切。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她便着手梳理新获得的线索。
冷院西厢最偏僻角落,有一间堆满杂物的小书斋。那是前夫人遗留的屋舍,多年来尘封,旁人避之不及——据说阴晦、易生怪事。顾婉宁翻遍前身灵契记忆,心生微妙熟悉。她推门而入,空气混着灰尘与书霉的气息,仿佛穿透岁月。
案上杂沓堆着医箱、账册、旧案卷、残破的女儿绣鞋和绣帕。最上首,是一本描金符箓残卷,她用帕子轻轻拂去落尘,纸张干涩,符文尤在,边角有细细灵纹延续到一缕暗红。
阿兰的魂体飘在案侧,忽然激动得几乎凝聚成形:“小姐——这卷是夫人临终前藏的。夫人常以此夜半书符,说是护主避灾。她死那年,屋内才开始闹鬼……”
顾婉宁心头悸动,小心翻查。符箓残卷缝隙里,竟藏着一枚小巧的红玉吊坠,外形精致古老。她握在手中,指下能微微感到一丝温热灵力,仿佛母亲十指余温。
“这红玉是你母亲的,”阿兰低声,“夫人出事当夜,符纸也被人撕毁一半。后宅各处符咒自此混乱,道士多半也是假冒为祸。”
顾婉宁将符箓与红玉并掌心,心头豁然。沈锦瑟死前的疯病或许根源不在于心疾,而是有人恶意毁符破局、借邪术以陷害逼疯!而符箓残卷上的最后一行字迹,仅仅写着:“玉镇魂,血可破,阳燮取心。”
案下堆着的账册一本本泛黄,偶尔夹杂一两张灵异旧符、女主母亲写下的警句——“防客易防亲难,血债不只一世,不见其形,必防其声。”
她愈看愈心惊,心头一线光明渐渐清晰。
就在她翻检残券时,屋外一道属于沈明玥的窈窕背影,悄然绕过桂树,静静在窗后窥视。
沈明玥今日一身素雅青衫,眉目间尽是柔和,却露出一种警惕的掩饰。她看着院里女仆送餐入屋,冷哼一声,低声吩咐贴身丫鬟:“今早的药水加大剂量。她若喝下去,发热生病便当疯病再发,不可让她恢复神智。”
丫鬟领命,退后不远。沈明玥目光阴鸷,却隐隐带着莫名的不安。
室内。
顾婉宁己然借残魂契灵,将母亲殉难、前身遭害之事脉络梳理出第一缕头绪。
“阿兰,你见过那个毁符之人?”她低声。
阿兰摇头,神色羞愤,“我是夫人生前最后一个走的,没看清凶手,只记得当夜院里多了青衣道袍的人影,身量高瘦,带着狐皮香囊……”
——狐皮香、道衣、深夜下符、毁镇红玉。
顾婉宁脑中忽现沈家后院一角,香环的身影一闪而过。正欲细想,门外忽然响起“咯吱”一声。
翠枝捧着早膳进门,神情局促:“二小姐,今日……是豆花羹、枸杞莲汤,姑娘要趁热吗?”
顾婉宁静静看了她一眼,又拢过餐盘。枸杞汤色透红,气息中混进淡淡的苦药。她心念一动,借残魂记忆嗅出异样:前身屡发疯病之日,皆与特制药汤相随。而今日药味更加浓烈——是沈明玥在暗中下手。
顾婉宁佯作漫不经心,将餐盘轻推回案角,笑说:“我昨夜做了噩梦,想起夫人常念咒驱邪。你可会画符?”
翠枝愣了愣,唯唯诺诺:“不会、不会。”
顾婉宁微微弯唇,忽的以断簪搅动汤羹,一缕黑气自液面蒸腾,阿兰见状大惊失色:“小姐,这药是……‘空心散’,喝后迷神三日,生火如病疯魔,正夫人那晚便栽在此上!”
顾婉宁将汤羹稳稳推还给翠枝,轻描淡写:“下次别端这汤,免得烫手。”
翠枝吓得连连后退,仓惶而逃。
她知今日杀机己至。这一碗汤若下肚,不死也废,沈明玥是在赌她再疯一次,永无翻身之日。
傍晚日斜,沈明玥翩翩步入冷院,带着“好姐妹”寒暄模样。
“二妹,今日可觉身子好些?昨夜你在庵堂吓到人,府里老人都不安……母亲说,若你觉得闷,不若抄一抄经文,静养心神?”
顾婉宁扬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语气温和却字字见血:“大姐姐好意,我怎敢不领。只是这几日院中药膳、汤羹太补,偏巧我身子素来娇弱,若不慎服错,怕是要误了大事——姐姐以为呢?”
沈明玥一抖,勉强一笑,眸底寒光一现,“妹妹多虑了。府里进补都是祖传方子,从不敢欺心。”
顾婉宁忽地将食盘反倒案上,再顺手取出那枚红玉吊坠,于湘竹灯下把玩:“姐姐既不欺心,就请喝一口这碗汤如何?我昨夜梦见母亲,托我以红玉护宅,说只要心无亏欠者,喝了这汤便可延年……”
沈明玥脸色霎时苍白,她身后丫鬟更是退了一步。那豆花羹明明只为顾婉宁准备,如今竟被反作试探,她稍一迟疑,就被阿兰灵体“嘿”地一声冷笑,彻底击溃伪装。
“妹妹糊涂啊,红玉虽好,也有晦气——你福薄难担,还不如让姐姐代你烧化超度。”沈明玥语速极快,伸手欲拿玉坠,手指却不敢碰豆花汤。
顾婉宁见状,唇角勾起冷笑。方才那抹惨白,无疑己证实残魂的新线索有效。
阿兰在她耳畔低语:“她有鬼,金屋藏凶,你若以红玉照她本影,必能见虚实。”
顾婉宁顺势提灯,将红玉迎着沈明玥的脸一晃,只见其下影象微微扭曲,竟然浮现出一缕淡黑煞气——沈明玥先前确与“香环”联手毁过镇宅安魂的红符!
顷刻间局势反转,主仆皆惊。
顾婉宁把红玉护在掌心,淡淡道:“昨日母亲托梦,说二小姐的疯病原是不防外人,最防自家姐妹。姐姐,今后倒请多关照。”
此话全无寻常“疯言”,却句句在讥讽对方。
沈明玥勉强笑着告退,走出冷院院门,她脸上己再无温婉,只有彻骨的寒意。
夜色浓重,阿兰魂体在窗下轻轻浮现,激励地抚摸红玉吊坠:“夫人没冤枉你,她当年只信自家亲骨肉,遗物藏下的信物便是救你的证据。小姐你如今不但有契灵之力,还有护魂之符,将来定能昭雪冤情。”
顾婉宁深吸一口气,将母亲符箓、红玉缄于内衫,案上记录一一汇总:毁符道袍、狐皮香、药膳毒计……线索虽只初步拼凑,却足以自证清明、防范下一个明暗陷阱。
她终于体会到,宅中冤案的终极线索,掌握在自己手中;而曾被称作疯子的“她”,再也不是前世被丢弃的可怜孤魂。
夜风徐来,冷院中纸符无声而舞。
“冤屈未雪,热血当歌。”
宅门更深,将有更多恶意与阴谋等候。但此刻,顾婉宁己初步拥有生死主动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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