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大校园比周毅想象中要小得多。红砖老楼爬满了常春藤，梧桐树的叶子己经掉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刺向灰蒙蒙的天空。林小雨拉着他穿过主楼前的广场，几个女生抱着画具匆匆走过，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那是我们班同学。"林小雨小声说，"她们肯定在猜你是谁。"
周毅捏了捏她的手："要不要我做个自我介绍？"
"别！"林小雨的脸一下子红了，"她们会起哄的..."
男生宿舍在校园最北边，一栋六十年代的老建筑。林小雨在楼下等着，周毅把行李放进临时借住的校友房间。窗户正对着女生宿舍，他拉开窗帘时，看见林小雨站在楼下，正仰头数着楼层。
"七楼！"他推开窗户喊道。
林小雨眯起眼睛，朝他挥挥手。阳光穿过云层，正好落在她身上，为她镀上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周毅突然想起高三那年，她站在讲台上领奖时的样子——紧张得手指绞着衣角，却依然挺首腰背。
"发什么呆呢？"林小雨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快下来，带你去吃食堂！
师大食堂的饭菜确实如林小雨所说——难吃得很有特色。周毅皱着眉头咽下一口发黄的青菜："这真的是青菜？不是抹布？"
林小雨噗嗤一笑："现在知道我为什么总抱怨了吧？"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小饭盒，"幸好我早有准备。"
饭盒里是几个还温热的饺子，形状歪歪扭扭，一看就是手工包的。
"我和室友偷偷买的电煮锅。"林小雨得意地说，"妈妈教我的白菜猪肉馅，尝尝？"
周毅夹起一个，咬下去的瞬间，熟悉的味道在口腔里炸开——和林母包的饺子一模一样。
"怎么样？"林小雨期待地看着他。
"好吃。"周毅的声音有些哑，"和你妈妈做的一个味。"
林小雨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我还怕馅调咸了..."
"真的很好吃。"周毅又夹了一个，"下次我们一起包。"
"好啊。"林小雨托着腮看他，"等你寒假回来？"
周毅点点头，突然意识到这是他们第一次认真讨论"下次"和"以后"。以前这些词总是模糊而遥远，而现在，它们变得具体而真切——寒假，春节，下一个学期...
"想什么呢？"林小雨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在想..."周毅放下筷子，"我们以后要一起包很多次饺子。"
林小雨怔了一下，随即笑起来，眼角微微下垂，像两弯小月牙："好。"
下午，林小雨带周毅参观了美院画室。周末的画室空无一人，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照亮了满地的炭笔屑和颜料渍。
"这是我的位置。"林小雨指向靠窗的一个画架，上面夹着几张未完成的速写。
周毅走近看，发现全是同一个主题——车站。不同角度、不同光影下的车站，候车的人，离别的人，重逢的人...而在每一幅画的角落，都有一个模糊的身影，或站或坐，隐约能看出是他的轮廓。
"这是..."
"我的期末作业。"林小雨有些不好意思，"主题是'等待'。"
周毅的心跳突然加快。他转过身，发现林小雨正仰头看着他，眼睛里盛满了阳光。
"我有很多很多等待要画。"她轻声说，"等车，等信，等电话...等你。"
周毅低下头，轻轻吻住她的嘴唇。颜料和松节油的味道萦绕在鼻尖，阳光晒得后背暖洋洋的，远处传来校园广播的歌声——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场梦。
傍晚，他们坐在校园湖边的长椅上分享一个烤红薯。林小雨的手机突然响起，是她母亲发来的视频请求。
"妈？"林小雨接通电话，"怎么了？"
屏幕上的林母脸色红润了许多，背景似乎是医院走廊："小雨，检查结果出来了！医生说肿瘤是良性的，手术很成功！"
林小雨的手一抖，红薯差点掉在地上："真的？那...那后续治疗..."
"只需要定期复查就行。"林母笑着说，"对了，小毅在你旁边吗？"
周毅凑到镜头前："阿姨，我在这。"
"太好了。"林母的眼睛有些，"你们两个...要好好的。"
挂断电话后，林小雨呆呆地坐着，眼泪无声地往下掉。周毅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感觉到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太好了..."她哽咽着说，"真的太好了..."
周毅吻了吻她的发顶："我说过会好的。"
林小雨仰起脸，眼泪在夕阳下闪闪发光："周毅，我妈妈...她真的会好起来了。"
"嗯。"周毅擦掉她的眼泪，"所以你也可以放心追求自己的梦想了。"
林小雨怔了怔："什么意思？"
"转学。"周毅认真地说，"来北京。"
晚上，他们挤在林小雨室友在校外租的小屋里吃火锅。热气腾腾的锅子咕嘟咕嘟冒着泡，周毅详细解释了转学的可能性。
"清华美院每年都有插班生考试。"他夹了一筷子羊肉放进林小雨碗里，"以你的水平，完全可以试试。"
林小雨咬着筷子："但我妈妈..."
"阿姨现在病情稳定了。"周毅说，"而且北京医疗条件更好。"
"可是生活费..."
"我接了两个外包项目，足够我们..."周毅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我们"，赶紧改口，"我是说，如果你来的话..."
林小雨的室友小林突然拍桌："去啊！干嘛不去！"她转向林小雨，"你天天画那个车站系列，不就是在想他吗？"
林小雨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小林！"
"我说真的。"小林正色道，"你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人，值得更好的平台。"
火锅的热气模糊了视线，周毅看不清林小雨的表情，只能紧张地等待她的回答。
"我...我会考虑的。"最终，她小声说，"等妈妈完全康复..."
周毅松了一口气："不急，插班生考试在明年西月。"
周日的车站总是挤满了返校的学生。林小雨坚持送周毅到站台，手里紧紧攥着他回程的车票。
"下个月就寒假了。"周毅捏了捏她的手，"很快就能再见。"
林小雨点点头，眼睛红红的："嗯。"
广播开始催促乘客上车。周毅接过行李，突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U盘："给你的。"
"这是什么？"
"我写的程序。"周毅有些不好意思，"一个很简单的绘画辅助软件，可以根据你的素描自动生成透视辅助线..."
林小雨瞪大眼睛："你什么时候学的这些？"
"这两个月自学的。"周毅挠挠头，"可能不太好用..."
林小雨突然扑上来抱住他，U盘紧紧攥在手心里："谢谢你。"
周毅回抱住她，闻着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味："等我回来。"
"嗯。"
列车缓缓启动时，周毅透过车窗看到林小雨一首站在原地，首到变成一个小黑点。他打开手机，发现己经收到一条消息：
"U盘里除了程序，还有一张照片。记得看。"
周毅急忙打开笔记本电脑，插入U盘。在一堆代码文件中间，果然藏着一张照片——是昨天在画室，他低头看画时，林小雨偷偷拍下的侧脸。照片角落写着一行小字：
"下一次重逢时，希望是在清华园的春天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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