虹口菜市场的鱼腥味盖不住电线杆上的焦糊气息。苏琦君蹲在箩筐后，指尖抚过青砖墙面的弹孔——三浅一深，正是安娜约定的暗号。晨雾中飘来手风琴版的《茉莉花》，拉琴人佝偻的背影后，银发在鸭舌帽下若隐若现。
"你迟到了两分十七秒。"安娜的俄语裹着生煎包的香气，油纸包塞进苏琦君怀里时，指尖在她掌心快速划出摩斯密码：三点钟方向，穿长衫的报贩。
苏琦君咬破生煎，滚烫的汤汁混着微型胶卷滑入喉间。胶卷上的情报让瞳孔骤缩——日军第11防疫给水部队将于明日进驻闸北小学，防疫车实则装载着鼠疫杆菌培养皿。
"国际红十字会的视察团十点到达。"安娜的琴箱里躺着拆解的狙击枪部件，"我们需要在车队经过西川路桥时制造混乱。"她突然用琴弓挑起苏琦君的下巴，"戴局长知道你要炸毁自家仓库吗？"
九点三十分，秋阳将西川路桥的铁栏杆晒得发烫。苏琦君换上修女服，念珠里藏着硝酸甘油胶囊。当她第三次经过桥头卖梨膏糖的小贩时，瞥见对方虎口的黑龙刺青——玄洋社的人混进了警察队伍。
安娜的琴声忽然变调，《义勇军进行曲》的旋律让日本宪兵眉头紧皱。苏琦君趁机将发簪插进桥面裂缝，翡翠簪头里的磁性装置悄然改变了下水道阀门的极性。十点零五分，首辆防疫车刚驶上桥面，桥墩突然传来沉闷的爆裂声。
"神父！"苏琦君用拉丁语尖叫着扑向视察团主教，混乱中扯断对方镀金十字架项链——完美掩饰了她按下起爆器的动作。第二辆防疫车在烈焰中倾斜，玻璃器皿碎裂声混着日军惨叫刺破云霄。
安娜的狙击枪在琴箱里震动，击毙第一个掀开防疫篷布的军医时，她吹散枪口青烟的模样像在品尝马卡龙。苏琦君在浓烟中跃上卡车，手术箱里的培养皿泛着诡异的蓝光，却瞥见标签上的德文注释：产自奉天1003部队。
突然袭来的窒息感让她踉跄。防毒面具后的日军指挥官举着芥子气喷射器，黑龙刺青从领口蔓延到耳后。就在毒雾即将喷涌的瞬间，琴弦破空而至，勒断指挥官咽喉的钢丝上还沾着松香。
"你欠我支口红。"安娜拽着她滚进苏州河支流时，法租界的钟楼正敲响十一点。浸水的修女服紧贴着身体，苏琦君发现安娜腰间多出道刀伤——是替她挡的。
外滩海关大楼的阴影里，两人挤在运煤船底舱包扎伤口。安娜用牙撕开磺胺药包，忽然咬住苏琦君颤抖的指尖："军统二处的陈副官，今早往虹口神社送了花圈。"她蘸着血迹在舱壁画出路线图，"花圈缎带写着'沉痛悼念'，但菊花是帝国陆军授勋用的十八瓣品种。"
苏琦君的后背渗出冷汗。三个月前南京的毒气站情报泄露，导致整组人葬身火海。她摸索着旗袍夹层的胶片，却发现安娜早己将微型相机换成苏联造的——里面装着陈副官与特高课参谋的密会照片。
"为什么帮我？"船身摇晃中，她们的鼻尖几乎相触。安娜的银发沾着煤灰，却比百乐门的水晶灯还耀眼："因为约瑟夫同志需要更混乱的东亚。"她舔去苏琦君耳后的血迹，"而我需要你活着看到樱花凋零的那天。"
汽笛长鸣，货轮即将驶入公海。苏琦君将胶片吞入腹中，忽然扯断安娜的银链——坠子里的微缩胶卷显示，西伯利亚铁路的军列正满载着送往延安的武器。两人在警报声中相视而笑，这笑容里藏着上海滩所有霓虹都照不亮的秘密。
当夜，苏琦君在圣玛利亚女校地下室向戴笠汇报。她交出的却是安娜准备的假胶卷，真实情报正随着月经带上的密码，流向延安的某个联络站。而安娜伏在汇山码头的水箱上，给莫斯科的电文里夹杂着苏州河畔学来的吴侬软语："白鹤己栖梧桐，待东风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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