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的指节抵着发动机缸体，金属余温透过帆布手套渗进掌心。
他望着台架上那排被红笔圈住的油耗数据，突然想起上周在废品站翻到的《西德汽车工业》——里面夹着张模糊的轿车侧视图，车身弧线像被风吹弯的柳叶，底下标注着"冲压钢板厚度1.2mm"。
"老陈，"他转身时工装裤蹭响了工具车，"发动机能省三成油是好事，可要是车身钢板总裂......"他抓起桌上的钢板废料，边缘的锯齿状裂纹在日光灯下泛着冷光，"上个月那辆试装车，前翼子板刚开二十公里就崩了道缝。"
陈默摘下眼镜擦拭，镜片上还沾着机油渍："我查过资料，国外轿车用的是深冲钢板，咱们厂的冲压机只能压卡车用的厚板。"他的钢笔尖敲着笔记本，"但车间那台老冲床，加热温度上不去......"
林宇的后槽牙咬得发酸。
他想起三天前在仓库看见的轿车散件——日本进口的钢板摸起来像绸缎，冲压出的弧度能照见人影。
而他们用卡车钢板改的车身，每次冲压都像拿锤子砸冻硬的烙饼，不是裂就是缩。
"我找老赵去。"他把废料往兜里一塞，棉门帘掀起的冷风灌进脖子，"锅炉工最懂火候，说不定能调高温控。"
锅炉房的煤渣味混着蒸汽扑面而来。
老赵正踮脚往炉膛里添煤，蓝布工作服后背浸着汗，听见动静回头，铁锹往地上一杵："小林子？
昨儿不是刚给你们烧了黄铜？"
林宇把钢板废料递过去："赵叔，我想冲薄钢板，可温度一高就氧化，低了又脆。"他指着裂纹，"您那锅炉，能稳定烧到八百度不？"
老赵用戴皮手套的手捏了捏钢板，指甲在裂纹处刮出刺啦声："咱厂锅炉最高七百五，不过......"他眯眼看向墙角的备用炉，"前年修高炉剩的耐火砖还在，搭个小灶，加鼓风机......"他突然一拍大腿，煤渣簌簌掉在胶鞋上，"成！
明儿早班我就来搭炉子！"
小王是在钳工台找到的。
这小子正蹲在地上修台钻，听见林宇喊他，油乎乎的手在裤腿上蹭了蹭："林哥又搞新实验？
上回改喷油嘴我可跟着学了不少！"他眼睛亮得像刚擦过的螺帽，"我给您当助手！"
第一炉钢板加热到六百五十度时，车间的白汽凝成水珠，顺着房梁往下滴。
林宇握着冲压机手柄，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工装扣。"压！"他喊了声，液压杆"嗡"地压下——
钢板发出清脆的裂响。
小王凑过去，指尖刚碰到边缘就缩回来："裂了三条缝！"他蹲下去翻找，"这儿还有褶皱，像被揉皱的纸。"
老赵扒着炉门看火候："温度还是低，钢的奥氏体化没完成。"他用铁钩子拨了拨煤块，火星子溅到地面的雪水上，滋啦作响。
林宇捏着废料，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他想起系统上次在改装化油器时的提示，正想闭眼凝神，脑海里突然"嗡"地一响——
"试试将钢板加热至800℃再冲压。"
这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却清晰得像师傅在耳边说话。
林宇猛地抬头，看见老赵正用铁棍捅炉子，小王蹲在地上捡碎片。
他喉结动了动，把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这秘密，得等结果出来再说。
"赵叔，巨匠从车间到时代引擎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巨匠从车间到时代引擎最新章节随便看！"他走到锅炉边，"把备用炉的鼓风机加上，咱试试八百度。"
老赵的眉毛挑起来："八百？
那钢要烧化了吧？"但看林宇眼里的火，他还是转身去搬鼓风机，铁皮管子撞在炉壁上，"行！
出了事我兜着！"
第二炉钢板进炉时，炉膛里的火舌舔着耐火砖，映得三人的脸发红。
林宇盯着温度计，水银柱缓缓爬升：七百、七百五、七百八......"停！"他喊了声，老赵立刻抽走煤铲，"焖五分钟，让热量吃透。"
小王举着长钳的手在抖，钳头夹着的钢板泛着暗红，像块烧红的烙铁。
林宇扶住冲压机手柄，能听见自己太阳穴突突跳。"压！"
液压杆落下的瞬间，车间里只有蒸汽管的嘶鸣。
林宇屏住呼吸——钢板没裂！
虽然边缘有点毛糙，但整体弧度流畅，用手指敲上去，声音清越得像敲茶缸。
"成了！"小王把钳子一扔，扑过去摸钢板，被烫得甩手又笑，"真成了！"
老赵凑过来，用拇指抹了把钢板表面："氧化层薄多了，比刚才那炉强十倍！"他拍林宇后背，工装扣撞得他生疼，"小林子，你咋想到这温度的？"
林宇望着钢板上自己的倒影，喉头发紧。
他没提系统，只说："前儿翻了本旧杂志，国外冲压薄壁件用的就是这温度。"他摸出游标卡尺量厚度，"1.2mm，和进口件差不多！"
陈默是带着图纸来的。
他推开门时，棉帽子上还沾着雪，看见桌上的钢板就愣了："这是......"
"刚冲的。"林宇把钢板递过去，"你看这弧度，和你画的前翼子板图纸能对上不？"
陈默的手指沿着钢板边缘移动，眼镜片上的雾气散了又凝："误差不超过0.5mm......"他突然抬头，眼睛亮得像星子，"老林，咱能做车身了！"
汇报材料是在夜班时赶出来的。
林宇伏在工具台上写数据，陈默在旁边画冲压工艺流程图，小王抱着暖壶给三人续水，老赵蹲在门口抽烟，火星子在黑暗里一明一灭。
"赵科长要是问起来......"陈默的钢笔尖悬在"800℃"上方，"就说这是卡车覆盖件的改良工艺？"
林宇把最后一页报告按平："得说实话，但得绕着轿车说。"他想起刘书记上次拍他肩膀时说的"为厂争光"，"就说咱在研发轻型卡车的薄壁覆盖件，能减重，能省油，还能给厂子里省钢材。"
老赵把烟蒂踩灭在雪地里："明儿我跟你们一块儿去。"他拍了拍鼓起的工装口袋，"我把耐火砖的改造图带着，赵科长要是问怎么控温，我能说个明白。"
天快亮时，林宇把报告塞进帆布包。
窗外的雪又开始下，落在车间顶上的红旗上，红与白分得清楚。
他听见远处传来脚步声，是上早班的工人陆陆续续来了，其中夹杂着个熟悉的粗嗓门——
"小张，听说钳工组又在折腾啥新玩意儿？"
林宇的手顿在包扣上。
副厂长老张的声音像块冰，顺着门缝溜进来。
陈默抬头，两人的目光在晨光里相撞。
"走。"林宇抓起包，帆布边角擦过桌上的钢板，发出清越的响，"先把火点起来，烧得旺了，谁也扑不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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