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的白炽灯在头顶嗡嗡作响,林宇扯下被汗浸透的工装搭在椅背上,后颈沾着的碎发被穿堂风一吹,凉得他打了个寒颤。
陈默把会议记录本往桌上一扣,封皮上"红旗汽车厂技术研讨会"几个烫金大字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老张这招够狠,废钢回炉、冲床检修,明摆着要卡死咱们的零件线。"
林宇摸出皱巴巴的烟盒,抖出一根时带出半片碎烟叶,掉在他前几日画的底盘草图上。
他盯着草图边缘被茶水洇开的痕迹,突然想起前世修老捷达时,车主总说"车越老越精"——那些被岁月磨出包浆的零件,往往藏着最结实的解法。"他断明路,咱们走暗线。"他划亮火柴,火光映得眼尾的疤一跳,"农机修配厂的老冲床我上个月去修过,虽然曲轴有点晃,但换根三角带就能顶用。"
"那炉子呢?"陈默推了推眼镜,镜片上蒙着车间的潮气,"热处理温度不够,钢板冲压还是会裂。"
"赵叔早备着招呢。"林宇转头看向蹲在工具箱旁的老赵。
这位五十来岁的锅炉工正用锉刀修磨扳手,听见名字,他把扳手往裤腿上蹭了蹭,从工装内袋掏出卷得边角发毛的图纸:"我照着厂子里退火炉的结构,缩了三分之一尺寸,耐火砖用旧窑厂的废料,今儿下午我去老周头那摸过底,他说能匀二十块。"
小王突然从钳工台底下钻出来,手里举着半截带毛刺的钢板:"我刚量了农机厂冲床的台面,比咱们的窄五公分,但林哥上次改卡车保险杠用的拼接法应该能使!"这小子进厂才半年,说话还带着股子嫩生生的冲劲,后颈的红痱子被汗浸得发亮。
林宇望着三张带着期待的脸,喉咙突然发紧。
前世他在4S店修了八年车,见过太多被资本堆起来的"技术",可此刻车间里飘着的机油味混着老赵抽的旱烟味,小王蹭在钳工台上的蓝布工装,陈默眼镜腿上缠着的胶布——这些带着烟火气的细节,比任何精密仪器都让他安心。"今晚九点,"他掐灭烟头,火星子溅在草图空白处,"带齐家伙去郊区农机厂。
老张盯着车间,可管不着外头野地。"
夜色像浸了水的棉絮,压得人喘不过气。
林宇裹紧军大衣,哈出的白气在手电筒光里凝成小冰晶。
农机厂的院墙塌了半截,他弯腰钻进去时,裤脚被酸枣枝子勾住,陈默在后面帮他扯:"当心刺。"话音未落,里头传来"哐当"一声——小王踢到了废弃的犁耙。
"嘘!"老赵压低声音,手电筒光扫过墙角那台老冲床。
铁锈顺着机身裂缝往下淌,像道暗红色的疤,可当林宇摸到飞轮时,指腹能感觉到金属冷却后特有的细密纹路。"三角带在这儿。"小王从帆布包里掏出两根崭新的皮带,"我找仓库老李磨了半宿嘴皮子,他说这是给拖拉机备用的,就两根。"
陈默打亮温度计,夹在自制的小炉子旁。
老赵往炉子里添了把焦炭,火星"噼啪"炸开,映得他脸膛通红:"温度到七百八了!"林宇把钢板夹进钳子,金属在火里烧得发红,像块淬了血的玉。
他想起系统昨天在他摸钢板时闪过的提示:"820℃是临界点。"指尖微微发颤——这是他第一次在没有车间设备的情况下验证系统提示。
"起!"他喊了一嗓子,和陈默合力把钢板按在冲床模具上。
飞轮转动的声音像头醒过来的老黄牛,"咔"的一声闷响,钢板边缘的毛刺被压得服服帖帖。
小王举着游标卡尺凑过来,呼吸喷在钢板上凝成白雾:"厚度偏差零点一,和车间冲床差不多!"
陈默的眼镜片上蒙了层水汽,他摘下擦了又擦,确认数据后突然笑出声:"老林,你看!"钢板背面有道极浅的划痕,正是他们设计的加强筋位置。
林宇摸了摸那道痕,触感像婴儿的指纹,烫得他眼眶发酸——这是他们第一块完全脱离原厂设备的自制轿车零件。
后半夜的风卷着雪粒子往脖子里钻,西人蹲在冲床旁啃凉透的玉米面饼子。
小王咬了口饼,突然被冰碴子硌得皱眉:"要是老张知道咱们在这儿......"
"他知道又怎样?"林宇把最后半块饼塞给老赵,"咱们今晚做的不是零件,是底气。"他望着远处厂区的灯光,那团光晕在雪幕里模糊成暖黄的斑,"等星火跑上大马路那天,他就算把全车间的冲床都锁起来......"
"也拦不住咱们。"陈默接了后半句。
他的手套破了个洞,食指关节被钢板蹭破了皮,血珠渗出来又被冻成暗红的点,"明儿我去趟材料科,老周头说废钢回炉要走审批,咱们能拖他三天。"
老赵拍了拍工装口袋里的图纸:"炉子我明儿就垒,争取下礼拜能热处理。"
小王把游标卡尺小心收进铁盒,盒盖扣上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我今晚就画冲床改造图,明早拿给李师傅看,他修了二十年拖拉机,肯定能帮着调曲轴。"
林宇望着这三张被炉火映得发亮的脸,突然想起前世在汽修学校学的第一堂课——老师指着拆解的发动机说:"真正的匠人,不是等工具,是拿现有的东西,造出更好的工具。"此刻雪还在下,农机厂的老冲床在夜色里投下巨大的影子,像头蛰伏的兽。
他摸了摸口袋里那块刚冲压好的钢板,温度己经凉了,可掌心还留着余温——那是属于他们的,星火的温度。
远处传来火车鸣笛的声音,悠长而沉闷。
林宇站起身,军大衣上的雪簌簌往下落:"走,回厂。"陈默背起装零件的帆布包,小王抢着拎工具箱,老赵殿后把冲床用草席盖好。
西人踩着积雪往厂子里走,身后的脚印歪歪扭扭,却深深刻进了雪地里。
快到厂门时,小王突然拽了拽林宇的袖子:"哥,你听。"
风里飘来若有若无的脚步声,混着铁器碰撞的轻响。
林宇眯起眼往暗处看,只瞧见围墙根下有团黑影晃了晃,转瞬就融进了夜色里。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钢板,手指在毛刺上划了道小口子,血珠渗出来,在雪地里落出个暗红的点——像朵开在寒冬里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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