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宇的棉鞋踩在结霜的水泥地上,发出细碎的咯吱声。
他攥着牛皮纸档案袋的手心里全是汗,档案袋边角己经被揉出毛边——里面装着三个月来他和陈默偷偷收集的二十多份证据:老张签的进口零件验收单复印件、王大力黑市交易的账本残页、还有那盘录着关键对话的磁带。
"到了。"陈默在纪委办公室门前停住脚步,指尖刚要叩门,门却"吱呀"开了。
穿藏蓝制服的高个干部探出头,目光扫过两人怀里的档案袋,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林师傅,陈技术员,请进。"
办公室里的煤炉烧得正旺,铁皮烟囱管上搭着半干的毛巾,蒸腾的热气模糊了墙上的"为人民服务"标语。
林宇把档案袋推到桌角时,瞥见干部胸前的工作牌——"市纪委专案组 李建国"。
"从头说。"李建国翻开笔记本,钢笔尖悬在纸面,"从你们发现异常开始。"
陈默的指节抵着桌沿,指腹还留着昨晚整理证据时被订书机扎破的血痂:"三月起,车间进口的钢板总出问题。"他声音稳得像钟表齿轮,"厚度偏差超过标准值15%,焊接时总崩裂。
林宇发现每批货的质检章都是老张签的,但实际检测数据对不上。"
林宇的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上个月蹲在废料堆里,用游标卡尺量了整整二十块废钢板——那些本该三毫米厚的冷轧钢板,最薄的只有2.4毫米。"我们查了供销科的台账,"他摸出张皱巴巴的纸,是从垃圾站翻出的进口合同复写件,"合同写着德国进口,可钢板上的钢印是日本小厂的。"
李建国的钢笔在"日本小厂"西个字上重重画了道线:"然后?"
"上周三,我们跟踪王大力到了工农路的小酒馆。"林宇的指甲又掐进掌心,那夜的酒气仿佛还在鼻腔里打转,"老张说'拖两个月等新配额',说我们的土法炼油成了会断他们的'进口差价'。"
陈默从口袋里摸出磁带,塑料壳上还留着他掌心的温度:"录了全程。"
李建国接过磁带时,窗外传来汽车鸣笛。
林宇转头望去,看见两辆挂着"市经委"牌子的吉普车碾着积雪驶进大院,车身上的白漆被雪水冲得斑驳,像两道移动的闪电。
"证据很扎实。"李建国把磁带放进桌上的录音机,按下播放键。
老张的声音混着划拳声炸出来时,他的眉峰猛地一挑,钢笔在笔记本上戳出个洞,"今晚就行动。"他抬头时眼里闪着光,"你们俩,跟我们一起。"
深夜十一点,林宇缩在专案组的吉普车里,哈出的白气在车窗上结成霜花。
陈默坐在他旁边,军大衣下的身体绷得像根弦——他们正停在王大力黑市仓库对面的巷子里,路灯坏了一盏,剩下的那盏在雪地上投下昏黄的圈。
"注意,目标出现。"对讲机里传来李建国的声音。
林宇顺着陈默的目光看过去,仓库铁门"吱呀"开了道缝,王大力的皮夹克先探了出来。
他后背上的金鲤鱼刺绣在雪地里格外刺眼,像滴凝固的血。
"三、二、一——"
话音未落,两辆吉普同时发动。
林宇看见王大力的瞳孔在车灯强光下骤然收缩,转身要跑时却被积雪滑了个踉跄。
两个便衣扑上去时,他还在吼:"你们知道我是谁——"
"市纪委,配合调查。"李建国的声音像块冰,亮出手铐的瞬间,林宇听见王大力的牙齿在打战。
与此同时,红旗厂职工宿舍楼下,另一个抓捕组敲响了老张家的门。
林宇后来听保卫科老刘说,老张开门时还穿着秋衣秋裤,手里端着半杯热牛奶,看见工作证的刹那,杯子"当啷"掉在地上,白花花的奶汁渗进砖缝,像他脸上突然褪去的血色。
审讯室的灯泡蒙着层灰,林宇隔着单向玻璃看见老张瘫在椅子上,额角的汗把头发黏成绺。
稀饭爱吃大米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李建国把一沓照片拍在他面前——都是王大力黑市仓库里的进口零件,包装上的日文清晰可见。
"这批钢板,你签了合格。"李建国的手指叩在照片上,"每吨你拿三千块回扣,对吗?"
老张的喉结动了动,突然哭出了声:"我就是想着...就这一次...老伴有病要住院,儿子要娶媳妇..."
"那王大力呢?"陈默的声音从林宇身后响起。
他转头,看见陈默正盯着玻璃那头的老张,睫毛上还沾着抓捕时的雪粒,"他逼车间用不合格材料,害我们报废了多少零件?
耽误了多少生产?"
林宇没说话。
他摸了摸兜里的游标卡尺——那是他第一次发现钢板厚度不对时用的,刻度线上还留着机油的痕迹。
窗外的雪下得更密了,雪花打在玻璃上,模糊了老张扭曲的脸。
三个月后,市法院的审判庭里,林宇站在证人席上。
阳光透过高窗照在国徽上,金漆的"法"字闪着光。
他听见审判长问:"林师傅,请陈述你发现犯罪事实的经过。"
"我是红旗汽车厂的钳工。"林宇的声音比他想象中更稳,"我们车间要造国产轿车,需要好材料。
可进口的钢板总出问题,我就想,总得弄清楚为什么。"他看向旁听席,陈默坐在第一排,冲他微微点头;老孙头攥着个油样瓶,瓶身上还沾着车间的机油;小杨举着笔记本,笔尖悬在半空,随时要记下什么。
"然后我们跟踪、录音、收集证据。"林宇的目光扫过被告席,王大力的金鲤鱼刺绣被藏在囚服下,只露出半片红尾巴;老张的头发全白了,像他办公室窗外那棵老槐树。"我们就是想,"他顿了顿,喉结动了动,"想让中国的轿车,用中国自己的好材料。"
法庭里响起零星的掌声,被法警轻咳一声压了下去。
审判长敲下法槌时,林宇听见"有期徒刑十年""没收全部非法所得"的判决,像重锤砸在冻土上,震得他眼眶发热。
回厂的路上,陈默把自行车骑得飞快。
风掀起他的蓝布工服,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衬衫——那是他出庭前特意换的。
林宇跨上后座时,听见他说:"刚才在法庭,老孙头举着油样瓶,我就想起咱们第一次改良焊接工艺那会儿。"
"他说那瓶油是'中国油'。"林宇笑了,风灌进嘴里,带着春天的甜。
车间的大烟囱己经能看见了,白烟裹着蒸汽升上天空,在蓝得发亮的天上画着圈。
赵科长在车间门口等着,手里捧着个搪瓷缸,里面泡着浓茶,茶叶沉在杯底,像片墨绿色的云。"小宇,陈默。"他把茶缸塞给林宇,掌心的温度透过搪瓷传过来,"厂党委会刚开完,从今天起,技术科的资料室对你们研发组全天开放。"他指了指车间里,林宇这才发现,靠墙的旧机床被挪走了,腾出块空地,上面盖着块蓝布——掀开的话,应该能看见他们画了三个月的轿车底盘图纸。
"还有这个。"赵科长从口袋里摸出个铁皮盒子,"市经委批的专项经费,买进口资料、请专家,够使了。"他拍了拍林宇的肩膀,力道重得像拍在发动机机盖上,"好好干,别让那些蛀虫看笑话。"
林宇接过盒子时,系统的提示在脑海里浮起,淡金色的字比以往更清晰:"正义得以伸张,技术研发阻力-50%。
当前阶段:原型机建造师(进度:37%)。"
车间里传来小杨的喊声:"林师傅!
陈哥!
新到的钢材样品在钳工台!"林宇转头,看见小杨踮着脚挥着手,阳光从天窗斜射进来,在他脸上镀了层金。
陈默己经往车间跑了,工服下摆被风吹得鼓鼓的,像面小旗子。
林宇摸了摸兜里的游标卡尺,转身跟着走。
风从车间大门灌进来,卷着点铁锈味,还有股若有若无的汽油香——那是他们自己调的土法炼油,现在终于能光明正大用了。
毕竟,有些火,越是冷天越烧得旺。而他们的火,才刚烧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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