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的铁皮门在傍晚的风里哐当哐当响。
林宇把扳手往工具箱里一扔,油乎乎的指节敲了敲陈默的后背:"老地方,五分钟。"
老地方是厂后墙根的锅炉房,废弃的煤堆堆得像座小山。
陈默抱着笔记本过来时,老刘正蹲在煤堆旁用铁丝捅砖缝——那是他们藏图纸的地方。
小张缩着脖子从另一侧绕过来,军大衣领子竖得老高,睫毛上还沾着没化的雪粒:"王科长刚去了保卫科,带着个黑提包,我瞅见他锁抽屉的时候,钥匙串上多了把新铜钥匙。"
林宇的后颈突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前晚王科长捏着举报信的画面在眼前闪了闪,他蹲下来,用戴手套的手扒拉煤块:"老规矩,先过一遍今天的动静。"
"三车间李师傅说,王科长下午找他问了三回'最近谁总加班'。"小张搓着冻红的耳朵,"我还听见他跟传达室老周说,'夜里巡逻要加趟车间后巷'。"
陈默的钢笔尖在笔记本上顿住,墨水晕开个小团:"他在摸咱们的时间规律。"
老刘把图纸抽出来,牛皮纸边角己经磨得起毛:"我年轻那会儿,车间闹过设备失窃。
保卫科的法子就是掐着点蹲守——他们摸准了贼总在熄灯后两小时动手。"他推了推老花镜,镜片反着冷光,"咱们得把时间搅乱。"
林宇扯下手套,指甲缝里的黑油在暮色里泛着乌光。
前世修了十年车,他太懂这种被人盯着的滋味——就像给老捷达换正时皮带时,总觉得有双眼睛在看你有没有偷工减料。"今晚提前两小时。"他指节敲了敲图纸上的发动机剖面图,"从侧门进,小张带老刘走煤渣路,我和陈默翻北边的矮墙。"
"那墙根有冰。"陈默皱眉。
"冰面反光,反而没人会往那儿看。"林宇扯了扯工装裤的膝盖——那里缝着块硬皮,是他特意找食堂王婶要的猪皮,"再说,我前世爬过比这高的墙。"
老刘突然笑了,缺了颗门牙的嘴漏着风:"我闺女小时候爬树掏鸟窝,也这么说。"他把图纸卷成筒塞进怀里,"我去老仓库拿点石棉布,裹发动机能减点动静。"
煤堆后的铁皮管道突然发出吱呀一声。
小张猛地转头,军大衣下摆扫起一片煤渣:"有人!"
五个人同时屏住呼吸。
过了半分钟,只有风卷着碎雪打在铁皮上。
小张挠了挠头:"可能是野猫。"
林宇却没松劲。
他盯着煤堆阴影里那道浅浅的鞋印——42码,胶底,和保卫科巡逻队发的一模一样。
夜来得很快。
林宇贴着矮墙站着,仰头看月亮被云遮住一半。
陈默在他左边,军大衣下摆沾着墙根的冰碴:"数到三。"
"一。"
"二。"
"三!"
两人同时发力。
林宇的膝盖撞上墙沿的瞬间,猪皮补丁蹭得生疼,却刚好卡住冰面。
他单手撑住墙顶,另一只手拽住陈默的衣领——前世修大货车时练出的臂力此刻派上用场,陈默被他拉得踉跄两步,整个人翻进了车间后巷。
"嘘——"陈默指了指车间窗户。
二楼保卫科的灯还亮着,窗影里有个人影晃了晃,是王科长。
林宇摸出兜里的口哨,轻轻吹了声短音。
三秒钟后,后巷尽头传来小张的咳嗽——那是"安全"的信号。
车间门是老刘提前撬开的,锁孔里塞着团旧布。
林宇猫腰钻进去,机油和金属的气味扑面而来。
陈默打开手电筒,光束用红布裹着,只照出一片朦胧的红:"发动机在第三工作台。"
他们蹲在阴影里拆护罩时,林宇的掌心突然发烫。
系统提示像电流般窜过太阳穴——"曲轴间隙需调整0.1毫米"。
他摸出游标卡尺,借着红光量了量,果然比标准值多了0.08。"拿细砂纸。"他低声说,陈默立刻递过工具。
时间在零件碰撞声里溜走。
当林宇把最后一颗螺丝拧紧时,老刘抱着石棉布从暗门钻进来:"外围转了一圈,巡逻队半小时前往南门去了。"
"试机。"林宇擦了擦手,按下启动按钮。
发动机发出低沉的轰鸣,比上次顺畅了许多。
陈默举着转速表凑近,数字跳到3500转时突然顿住——指针稳稳停在红区边缘,没再往上窜。
"热效率能到36%。"陈默的声音发颤,"比昨天高了0.9。"
老刘拍了拍发动机外壳,像在拍自家孙子:"这声儿,像头吃饱了的牛。"
小张突然从窗口缩回脑袋:"有人!往车间来了!"
林宇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瞥见墙上的挂钟——十点十七分,比平时提前了整整一小时。
王科长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带着金属钥匙串的哗啦声。
"关手电!"陈默扑过去捂住光源。
老刘拽着小张钻进设备柜后的暗道,林宇则抄起块油布盖在发动机上,自己蜷进机床底下。
脚步声停在门前。
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格外清晰。
林宇听见自己的心跳撞着水泥地,连后槽牙都在发酸。
"咔嗒。"
门开了。
手电筒的白光扫过工作台,扫过油布覆盖的发动机,扫过机床下林宇缩成一团的影子——在离他脸只有十厘米的地方停住。
林宇屏住呼吸。
前世修到一半被车主撞见的场景突然涌上来,他甚至能想起那个大腹便便的老板当时说的话:"小师傅躲这儿偷懒呢?"
但这次的脚步声没停。
白光晃了晃,又扫向车间另一头。
王科长的声音带着点沙哑:"老张头说看见猫?
我看是你小子想偷懒。"
另一个男声赔着笑:"科长,这大冷天的......"
门被重重带上。
林宇数到三十,才从机床下爬出来,后背的工装全被冷汗浸透。
陈默从设备后面钻出来,笔记本还攥在手里,封皮上压出了褶皱:"他们没发现。"
"但他知道我们在这儿。"林宇摸了摸发动机上的油布——还带着王科长手电筒的余温,"下次会更严。"
老刘从暗道里探出头,灰白的头发沾着蜘蛛网:"我记得老车间有个通风管道,能通到仓库后面的排水沟。"他掏出个生锈的铁皮盒,"这是五八年建厂时的图纸,我藏了西十年。"
小张搓着手笑:"明儿我就去踩点,保证连耗子都不知道咱们从哪儿冒出来。"
林宇把图纸重新裹好,塞进煤堆的砖缝。
月光从破窗照进来,在他手背上投下一片银白。
系统提示在脑海里响起——"隐藏任务进度:28%。
检测到反监视策略生效,行业竞争值+8%。"
车间外传来巡逻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由近及远。
林宇摸了摸口袋里的设计图,边缘的毛边蹭着指腹,像在挠心。
他知道王科长不会就此罢手,知道下一次的监视会更隐蔽,知道他们每前进一步都像在刀尖上跳舞。
但那又怎样?
他想起前世在汽修店,师傅指着老照片说:"你看这些人,当年造解放卡车的时候,连个像样的扳手都没有。"照片里的年轻人穿着补丁工装,眼里的光比今天的月光还亮。
林宇对着月光攥紧拳头。
发动机的余温透过油布渗出来,像团小小的火。
他听见陈默在收拾工具,老刘在低声叮嘱小张注意脚底的冰,而车间外的雪还在下,一片一片,落进未来的日子里。
明天,会更难。
但明天,他们会走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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