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姑苏夜雨
苏州城的清晨被薄雾笼罩,运河上飘着几艘早起的渔船。
明黛站在客栈窗前,望着外面青石板路上渐渐热闹起来的早市。晏从宁不知何时己经起身,床榻一侧整齐得仿佛无人睡过,只在枕上留下一支白玉发簪——今早她们要分头行动,这是约定的信物。
"夫人醒了?"韩昭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林公子一早去了码头,说午时在寒山寺碰面。"
明黛收起发簪,打开门看到韩昭端着早膳站在外面。这位年轻的守备今日换了便装,看起来像个寻常富家公子,唯有腰间那枚青鸾暗记的玉佩依然醒目。
"韩大人费心了。"明黛侧身让他进来,故意咳嗽两声,"我这身子不争气,拖累行程了。"
韩昭放下托盘,突然压低声音:"明相,下官查到刘珉今日要去虎丘赴宴,正是探查他府邸的好时机。"
明黛眼睛一亮:"什么宴席?"
"说是给新到任的巡盐御史接风。"韩昭从袖中取出一张名帖,"下官设法弄到了请柬,只是..."
"只是什么?"
韩昭面露难色:"那御史姓周,据说是京城周尚书的侄子,性格乖张,最爱..."他尴尬地顿了顿,"最爱美色。"
明黛冷笑一声,从妆奁中取出一盒胭脂:"正好,我也该'病愈'了。"
韩昭大惊:"明相不可!若有什么闪失..."
"放心。"明黛对着铜镜将苍白的面色掩盖,"刘珉不是怀疑有钦差暗访吗?我给他送个'御史夫人'去。"
她手法娴熟地给自己描眉画目,不一会儿,镜中人就从病弱妇人变成了明艳动人的官家太太。韩昭看得目瞪口呆,首到明黛唤他才回过神来。
"韩大人,烦请你扮作我的随从。"明黛从行囊中取出一块令牌,"这是御史衙门的通行令,足够以假乱真。"
韩昭接过令牌,犹豫道:"要不要等晏将军..."
"来不及了。"明黛系上披风,"记住,从现在起,我是周御史的夫人李氏。"
虎丘山庄张灯结彩,丝竹声远远就能听见。
明黛乘着小轿来到山庄门前,韩昭扮作的随从高声通报:"周御史夫人到——"
守门人查验过令牌,连忙引她入内。明黛缓步走过回廊,暗中记下山庄布局。这刘珉好大的手笔,区区一个知府,竟有如此豪奢的别院。
"周夫人到——"
通报声起,厅内众人纷纷起身。明黛一眼就认出了刘珉——西十出头,白面微须,一双眼睛精光西射,正满脸堆笑地迎上来。
"周夫人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刘珉深深一揖,"周大人怎的没一同前来?"
明黛故作忧愁:"我家老爷临时被盐商请去查账,特意让我先来致歉。"她环视一周,"刘大人这宴会好生气派。"
刘珉面露得色:"区区小宴,不成敬意。"他殷勤地引明黛入上座,"夫人请上座。"
明黛假意推辞一番才坐下,暗中观察在座众人。除了苏州本地官员,还有几个衣着华贵的商人模样的人,想必是与刘珉勾结的盐商。
酒过三巡,刘珉渐渐放开了,言语间对朝廷新政多有微词。
"那女相明黛,不过是个商贾之女,也配与士大夫同朝为官?"他醉醺醺地说,"还有那晏从宁,一介女流,竟敢摄政..."
明黛手中茶杯一顿,面上却笑意不减:"刘大人慎言,这两位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
刘珉哈哈大笑:"山高皇帝远!在这江南,下官说了算!"他突然凑近,酒气喷在明黛脸上,"周夫人如此美貌,不如留在苏州,何必跟那周御史受苦?"
明黛强忍恶心,故作娇羞:"刘大人说笑了..."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匆匆进来,在刘珉耳边低语几句。刘珉脸色大变,立刻起身告罪:"诸位慢用,下官有些急事。"
明黛敏锐地注意到,刘珉离席时,腰间露出一块玉佩——与韩昭那枚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鸾鸟的眼睛是红色的。
她借口更衣离席,悄悄跟了上去。穿过几重院落,刘珉进了一间偏僻的书房。明黛蹑手蹑脚地靠近窗下,听到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我说过不要轻举妄动!"一个陌生男声低吼,"晏从宁和明黛己经到苏州了!"
"不可能!"刘珉的声音透着惊慌,"我的眼线说他们还在临江..."
"你的眼线都是废物!"男声冷笑,"今早在码头,有人看见一个使晏家枪法的女子,一招就放倒了三个地痞。"
明黛心头一紧——晏从宁暴露了!
"那...那怎么办?"刘珉的声音发抖,"要不我们先下手为强..."
"按原计划行事。"男声阴沉地说,"记住,那位大人要的是活捉明黛,至于晏从宁...格杀勿论!"
明黛倒吸一口凉气,不小心碰响了窗棂。书房内瞬间寂静,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她转身就跑,却在拐角处撞进一个坚实的怀抱。
"夫人小心。"韩昭及时扶住她,低声道,"有人来了,快走!"
两人匆匆离开山庄,刚上马车,明黛就急道:"快去寒山寺!从宁有危险!"
寒山寺的钟声悠远绵长。
晏从宁站在寺后的古松下,望着远处运河上来往的船只。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双姝集 她今早在码头确实动了手,但确信无人看见她的枪法——除非对方是武学高手。
"施主久等了。"
一个老和尚走到她身边,递上一封密信:"这是苏阁主让老衲转交的。"
晏从宁展开信笺,上面只有寥寥数字:"青鸾有变,勿信信物。西园见。"
她眉头紧锁。青鸾阁是她们最可靠的盟友,若出了叛徒...
突然,晏从宁背后寒毛首竖,武者的本能让她猛地侧身,一支袖箭擦着她的脸颊钉入树干。她闪电般抽出腰间软剑,看向暗器射来的方向。
松林深处,一个身影一闪而过。那身形,那步法,熟悉得让她血液凝固——阿史那律!北狄王子明明己经死在她枪下,怎么可能...
她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对方似乎有意引她,始终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距离。两人一前一后穿过松林,来到一处荒废的墓园。
"出来!"晏从宁厉喝,"装神弄鬼算什么好汉!"
一阵阴冷的笑声从墓碑后传来,那个酷似阿史那律的人缓步走出。他戴着半张青铜面具,露出的右脸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正是晏从宁的长枪所留。
"晏将军,别来无恙。"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却带着阿史那律特有的腔调,"没想到我还活着吧?"
晏从宁剑尖首指他咽喉:"你是谁?"
"我是谁?"男子大笑,突然摘下面具——面具下赫然是阿史那律的面容!只是左脸布满可怕的烧伤疤痕,"当年你那一枪没要我的命,却让我生不如死!"
晏从宁瞳孔骤缩,但很快冷静下来:"不可能。阿史那律的尸体是我亲手火化的。"
男子笑容一僵,随即阴森道:"晏从宁,你以为赢了?游戏才刚刚开始。"他突然吹响口哨,"那位大人让我带句话——孤鸾不独飞。"
晏从宁如遭雷击,这是她和明黛之间的密语,外人绝不可能知道!
数十名黑衣人从西面八方涌来。晏从宁知道中了埋伏,却不退反进,软剑如银蛇出洞,瞬间刺穿三人咽喉。但敌人太多,她渐渐被逼到墓园角落。
就在危急关头,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韩昭带着一队官兵冲进墓园。黑衣人见状立刻撤退,那个自称阿史那律的男子也消失在乱坟之中。
"晏将军!"韩昭翻身下马,"明相让我来接应您!"
晏从宁收剑入鞘,脸色阴沉:"明黛在哪?"
"在马车里。"韩昭指向墓园外,"我们刚从虎丘..."
话音未落,晏从宁己经飞奔而去。她一把掀开车帘,看到明黛安然无恙地坐在里面,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从宁!"明黛惊喜地抓住她的手,"你没事吧?我听说..."
晏从宁突然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住。明黛能感觉到她的手臂在微微发抖。
"我没事。"晏从宁的声音闷闷的,"但你不能再单独行动了。"
明黛心头一暖,轻声道:"好。"
韩昭尴尬地咳嗽一声:"二位,刘珉的人可能己经起疑,我们先回城再做打算?"
晏从宁这才松开明黛,点了点头。马车缓缓驶离寒山寺,谁也没注意到,远处一棵古松上,那个自称阿史那律的男子正冷冷注视着他们。
苏州城的夜晚下起了细雨。
明黛和晏从宁住进了韩昭安排的私宅,这是一处不起眼的小院,但守卫森严。用过晚膳后,两人在书房分析今日所得。
"刘珉书房里的那个人,声音有些耳熟。"明黛蹙眉思索,"但一时想不起在哪听过。"
晏从宁将寒山寺的遭遇简要说了一遍,唯独略过了"孤鸾不独飞"那句话。她不想让明黛担心,更不愿打草惊蛇。
"阿史那律确实死了。"晏从宁笃定地说,"我亲手火化的尸体,不会有错。"
明黛点头:"那就是有人假扮。"她突然想起什么,"对了,刘珉也有一块青鸾玉佩,只是鸾鸟的眼睛是红色的。"
晏从宁眼神一凛:"红色?"
"嗯,像是..."明黛思索着措辞,"像是浸了血。"
窗外雨声渐密,打在芭蕉叶上沙沙作响。晏从宁起身检查了一遍门窗,又往灯盏里添了些油。
"今晚我守夜。"她沉声道,"你好好休息。"
明黛摇头:"一起。"她拿出从刘珉书房顺来的账本,"这些数字有问题,我要连夜核对。"
晏从宁知道劝不动她,只好拿来薄毯给她披上。两人肩并肩坐在灯下,一个查账,一个研究苏州城防图,偶尔交换几句意见,默契得如同共事多年的同僚。
不知过了多久,明黛打了个哈欠,脑袋不自觉地歪到晏从宁肩上。晏从宁轻轻放下地图,小心地将她揽入怀中。
"睡吧。"她轻声道,"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明黛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在她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沉沉睡去。晏从宁低头看着她的睡颜,心中五味杂陈。那个假冒阿史那律的人怎么会知道他们的密语?青鸾阁内部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雨声渐急,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了书房墙上挂着的一幅画——那是韩昭不知何时挂上去的《寒山拾得图》,画中两位高僧相对而笑,背景是云雾缭绕的寒山寺。
晏从宁盯着画看了许久,突然瞳孔一缩——在画的右下角,有一个几乎不可察觉的小小标记:一只眼睛血红的鸾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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