滦河口的浮冰在月色下泛着冷冽的鳞光，廖行河的三棱刺扎进船板缝隙，刃尖挑出半枚带锈的炮闩。这铁疙瘩表面布满蜂窝状蚀孔，断口处却闪着新磨的银光："登州水师的军械册上，这型号的闩子去年就该熔了，可断茬分明是七日内新断的。"
袁崇焕的铜量尺"咔"地卡住炮耳凹槽，尺面刻度映着冰面反光："闩槽内壁有新鲜划痕——俞咨皋这老狗，拿磨刀石蹭掉锈迹冒充新炮，私吞的铸铁够造三十门红夷大炮！"
船尾突然传来木板碎裂声。王栓柱的渔网兜住个跳海的水手，网绳在冰面上拖出蜿蜒血痕。那人在冰水里扑腾着，闽南腔的咒骂混着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冻...冻死老子了..."
"月港陈三爷的手下，什么时候改行运军火了？"廖行河拽紧网绳，冰水顺着牛皮臂甲淌成细流，"去年中秋劫官盐的账还没算清呢。"
网中人突然狞笑，满口金牙在月光下森然："廖阎罗！你拆了晋王的台，海上的爷们正要找你讨利钱！"话音未落，他猛地咬破衣领，藏在夹层的砒霜粉随寒风飘散。
宁远城头的冰棱垂如狼牙，滴水在夯土墙根冻成冰锥。袁崇焕将磁铁矿砂撒在炮座西周，砂粒遇潮泛起幽蓝："海雾里的盐粒子最蚀铁，炮架榫卯得日日涂蜡。"
孙铁牛的重斧劈开冻硬的沥青桶，黑胶块崩出尖锐裂响："范家船队沉在滦河口的二十门炮，炮膛全刻着泰西番号——和澳门耶稣会去年失窃的军械对得上。"他蘸了点沥青在斧刃抹开，"这黑胶掺了琉球硫磺，遇火能烧透三层铁甲。"
"兵备大人！"瞭卒从角楼探出半身，海风卷着他的破锣嗓子，"西南五十里现浪船七艘，挂的是黑底血牙旗！"
袁崇焕的铜量尺在羊皮海图上量出弧线："涨潮还有三刻，让凿冰队去菊花岛布铁蒺藜。"他指尖划过暗礁密布的水道，"浪船吃水浅，必走鬼头礁。"
菊花岛的暗礁群结满牡蛎壳，月光下如无数张开的利齿。陈三爷的浪船贴岸而行，这独眼海盗扶着桅杆，灯笼在他刀疤脸上投下阴影："晋王折了，这批货得走李永芳的门路...哎呦！"
船板传来细碎冰裂声。廖行河突然从浮冰下暴起，三棱刺穿透帆索，浸透鱼油的帆布如巨蟒缠住甲板。两个水手慌乱中打翻火盆，火星溅上缆绳，整面船帆轰然罩下。
"放火鸢！"
王栓柱的火箭掠空而过，引燃的帆布将海盗逼至船尾。陈三爷的砍刀劈断桅杆，坠落的横桅却砸中暗礁。船底漏水的闷响混着闽南粗口，在死寂的冰海上格外刺耳。
"想要红夷炮？"廖行河甩出飞索缠住陈三爷脚踝，"拿李永芳的布防图来换！"
钢索突然绷紧。陈三爷反手掷出三枚铁蒺藜，廖行河旋身避开，却见这老海盗借力跃上浮冰。冰层在两人重量下吱呀开裂，陈三爷的独眼闪过狠色："老子带你见识海底烟花！"
锦州驿馆的地窖酒气熏天，镶蓝旗牛录额真巴图鲁正搂着灌酒。的苏绣肚兜上金线晃眼，指尖却悄悄摸向枕下匕首。
门缝突然渗入迷烟。孙铁牛的重斧劈碎门栓时，的尖叫声卡在喉头——廖行河的三棱刺己抵住巴图鲁咽喉："镶蓝旗的粮道走浑河还是大凌河？"
"走...走医巫闾山..."巴图鲁的酒嗝带着酸腐，突然瞪大双眼。作者“小兵打头阵”推荐阅读《铁骑残明》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的发簪插进他耳后死穴，簪头翠玉崩裂，露出淬毒的钢针！
廖行河反手格开毒簪，刀刃在脸上刮出寒霜："晋王府的死士？"
"是信王府的扬州瘦马。"袁崇焕挑开尸首衣襟，胸口胭脂痣下隐约透出青纹，"去年秋册上记着，晋王送了十二个给信王'品鉴曲艺'。"
觉华岛的冰面炸开蛛网状裂痕，袁崇焕的龟船撞碎浮冰。陈三爷的浪船正在下沉，甲板上的木箱随波起伏。王栓柱的挠钩刚搭上箱角，海水突然翻涌——二十门裹油布的小佛郎机浮出水面，炮口齐齐指向龟船！
"是水雷！"廖行河扑倒袁崇焕。
铅弹在船底炸出窟窿，冰水喷涌入舱。孙铁牛抡起铁板堵漏，磁铁矿砂在铁板上吸成盾甲。陈三爷扒着浮冰狂笑："廖阎罗！海底还藏着三十箱炸药，够送你见龙王！"
宁远城头的炊烟裹着药香，军医正熬制解毒汤。袁崇焕捏碎药渣里的褐壳："是琼州箭毒木的果荚，混在防风里根本看不出。"
"闽南海盗哪来的箭毒木？"廖行河的三棱刺挑开药柜暗格，露出半封潮州糖坊的货单，"广东市舶司的批文——魏公公的手伸得够长。"
窗外忽传三声鹧鸪哨。王栓柱撞门而入，马鞍上结着冰甲："镶蓝旗换了汉军旗衣甲，前锋己过十三山！"
十三山隘口的积雪没膝，李永芳的白甲兵正在给马蹄包棉布。廖行河伏在雪窝，耳贴地面听出异响："楯车底盘裹了毛毡，这是要夜袭宁远。"
袁崇焕的铜量尺映着月光："冰面反光太亮，用乌贼汁混煤灰涂炮身。"
子时的雪原忽起浓雾，镶蓝旗的楯车如鬼魅潜行。廖行河拉动雪下绳索，成排钉板破雪而出。头车马匹惊嘶人立，后阵撞作一团。
"放夜叉擂！"
裹满铁刺的滚木顺坡而下，沾着鱼油的木刺遇火即燃。李永芳的令旗急挥，白甲兵却突然倒戈——那些"包衣"的佩刀竟砍向自家旗主！
"是晋王府的死士！"袁崇焕的弩箭穿透令旗，"好一招借刀杀人！"
五更的渤海漂着浮尸，陈三爷的浪船残骸挂满冰棱。廖行河打捞起半块船板，背面炭画的海图指向皮岛："毛文龙的驻军地？"
袁崇焕的铜量尺量出航距："从皮岛到宁远，正够红夷炮的射程。"
王栓柱突然呕吐，掌心黏着黑色油膏："船底涂的是辽东沥青！"
"登州水师去年领过八百桶。"廖行河刮下油膏嗅了嗅，"掺了琉球硫磺，遇热即爆。"他忽然望向西南，"魏忠贤在皮岛养了批亡命徒，这批沥青怕是..."
正月廿三的宁远城张灯结彩，袁崇焕却在炮位泼水成冰。廖行河的三棱刺在冰面刻出沟槽："今夜北风转东，李永芳必走左卫营旧道。"
孙铁牛的重斧劈开冻土，埋下二十口火药瓮。王栓柱的斥候马蹄声撞碎冰凌："镶蓝旗分三路，中军打着李永芳的黄龙伞盖！"
"假伞盖。"袁崇焕的铜量尺映出反光，"真旗主在右翼骑黄骠马，马鞍是晋王府的苏工錾金鞍。"
廖行河的三棱刺扎进冰面，裂痕沿火药线蔓延。当黄骠马踏入冰河刹那，地动山摇的轰鸣吞没天地。炸飞的冰瀑如万千利刃，将镶蓝旗中军钉死在冻土上。
袁崇焕的铜量尺在炮身敲出清音，八十里外的皮岛方向，隐约传来闽南腔的船工号子。宁远城头的冰棱开始滴水，而真正的风暴，正在大海深处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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