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的傍晚，铭七对着那本兵书抄本犯了难。书页上画着南萧特有的水战阵法，连环船的排布看得他眼花缭乱，尤其是如何在狭窄水道里快速变阵，翻来覆去看了半个时辰，还是没摸透其中关窍。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来，他捏着兵书站起身，在屋里踱了两圈。亲兵见他眉头紧锁，忍不住提醒：“将军不是说袁尚书对这些阵法熟稔吗？要不……”
“去备马。”铭七没等亲兵说完就下了决断。他确实想不通，与其在这里耗着，不如去问问袁正，左右只是请教兵法，算不得什么逾矩的事。
袁府的门房见是他来，笑着迎上来：“将军可是来寻我家大人？大人刚在前院浇完花，正说今日月色好，要在廊下喝茶呢。”
穿过月洞门时，果然见袁正坐在葡萄架下，石桌上摆着茶具，旁边还放着盏琉璃灯，暖黄的光透过葡萄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他素色的长衫上，显得格外清静。
“袁尚书。”铭七走过去，将兵书放在桌上，“又来叨扰了。”
“将军来得正好，”袁正笑着给他斟上茶，“这茶刚泡第二巡，最是合口。”他瞥见桌上的兵书，了然道，“是为阵法来的？”
铭七点点头，翻开书指着连环船的图谱：“这里的变阵之法，臣总觉得哪里不对。若是敌军从侧翼突袭，这连环船首尾相接，怕是转不开身。”
袁正凑近来看，指尖点在图谱上的水道标记：“将军看这里，”他拿起桌上的茶盏，摆成船阵的模样，“这水道看着窄，实则暗湾多。连环船看着笨重，实则能借着暗湾的水流转向，就像这样……”
他移动茶盏，演示着如何借着水流借力打力，又讲解南萧水师惯用的“假退真进”之法。月光落在他认真的侧脸，鬓角的银丝泛着柔和的光，连带着声音都像是浸了月光，温润得让人安心。
铭七听得入了神，那些之前百思不得其解的关窍，经他一点拨，忽然就豁然开朗。他忍不住赞道：“尚书这解法，真是巧妙！臣之前只想着硬冲，倒没想到还能借水流的力。”
“将军是陆战出身，对水性不熟也正常。”袁正放下茶盏，拿起桌上的笔，在空白处画了几笔水流走向，“南萧多水泽，水师阵法讲究‘顺势而为’，跟北地骑兵的‘以力破巧’不同。”
两人一讲一听，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时辰。铭七看着纸上添的注解，心里畅快得很，比打了场胜仗还舒坦。他合上兵书，起身告辞：“今日多谢尚书指点，不然臣怕是要琢磨到天亮。”
“能帮上将军就好。”袁正也站起身，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点笑意，“这兵书里还有不少水师的门道，将军若是有不懂的，随时来问。”他顿了顿，又道，“我让人备了些南萧的莲子羹，将军带回去当宵夜吧，熬夜伤神。”
铭七本想推辞，可看着袁正诚恳的眼神，拒绝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接过食盒，指尖碰到对方递来的温热的盒壁，心里暖融融的。
走出袁府时，月光正好。铭七摸了摸怀里的兵书，又看了看手里的食盒，忽然觉得徐骁或许真的是多虑了。袁正这般毫无保留地指点他兵法，又时常想着他的喜好，分明是真心待他好。
回到府里，亲兵见他脸上带着笑意，打趣道：“将军这趟没白去，瞧着舒心多了。”
铭七笑了笑，打开食盒舀了勺莲子羹。清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他想起袁正讲解阵法时专注的模样，忽然觉得，能有这样一位博学又温和的长辈可以请教，是件很幸运的事。
至于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揣测，他想，或许本就不该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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