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的日子比铭七想象中更忙碌。每日天不亮就得去校场看兵士操练，午时核查粮草器械，傍晚对着防务图推演阵型，常常忙到深夜，沾着床榻就能睡熟。
水寨的老兵们起初瞧他年轻，心里多少有些轻视，首到某次演练时，他一眼指出了连环阵的致命疏漏——那是当年袁正都没点破的隐患。老兵们这才敛了轻视，见他时会恭敬地喊一声“铭统领”。
这日傍晚，铭七刚结束推演，亲兵忽然递来一个密封的竹筒：“统领，京城来的信。”
他心里一动，拆开一看，是袁正的字迹，只寥寥数语：“南萧近期有异动，慎防水寨西侧暗河。另，桂花酒己封坛，等你回来尝。”
末尾还画了个小小的酒坛，透着几分俏皮。铭七看着那笔画，仿佛能想象出先生捻着胡须笑的模样，心里的疲惫顿时散了大半。
他按着信里的嘱咐，连夜带人去西侧暗河探查。暗河狭窄幽深，水面漂浮着腐叶，两岸长满了滑腻的青苔。走到中段时，铭七忽然停住脚步，示意众人噤声。
“听。”
寂静中，隐约传来铁器碰撞的轻响，还夹杂着几句模糊的南萧方言。铭七眼神一凛，挥手让亲兵绕去下游堵截，自己则带着两人悄悄摸向声源处。
月光透过茂密的枝叶洒下来，照亮了岸边的景象——十几个黑衣人正往水里搬运着什么，看形状像是炸药。为首的那人背对着他们，腰间挂着一枚玉佩，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是南萧的人！
铭七握紧腰间的佩剑，正想下令动手，却见那为首的忽然转身，露出一张熟悉的脸——竟是那日在酒馆给他下药的女子！
女子显然也认出了他，眼中闪过一丝惊慌，随即冷笑一声：“小公子，咱们又见面了。”
铭七懒得跟她废话，拔剑出鞘：“拿下！”
刀剑相击的脆响划破了暗河的宁静。那些黑衣人显然是练家子，出手狠辣，招招致命。铭七缠斗间，忽然注意到女子正悄悄往岸边退，手里还攥着一个火折子。
“不好！”他心里咯噔一下，想也没想就扑过去，一脚踹飞了女子手里的火折子。
火折子落在水面上，溅起一串火星。女子见状，竟从怀里摸出另一把匕首，狠狠刺向铭七心口。
“统领小心！”亲兵惊呼。
铭七侧身躲闪，匕首还是划开了他的左臂，鲜血瞬间涌了出来。他忍着痛，反手一剑挑飞女子的匕首，将人踹倒在地，用剑指着她的咽喉：“说，谁派你们来的？”
女子啐了一口血沫，笑得癫狂：“南萧迟早踏平你们的水寨，你等着瞧！”
就在这时，下游传来一阵骚动，显然是亲兵们得手了。铭七松了口气，正想让人把女子押下去，却见她忽然从靴筒里摸出一枚毒针，狠狠刺向自己的脖颈。
“不好！”
铭七伸手去拦，却还是慢了一步。女子倒在地上，嘴角溢出黑血，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像是在看什么深仇大恨。
清理完现场，铭七才发现左臂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亲兵想替他包扎，他却摆了摆手：“先去看看他们搬的是什么。”
拆开那些包裹，果然是炸药，足有几十斤重。若是让这些东西在暗河引爆，水寨的根基都会动摇。铭七看着那些炸药，后背沁出一层冷汗——幸好先生提醒得及时。
回到住处时，天色己蒙蒙亮。亲兵替他处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却硬是没哼一声。包扎好后，他拿起纸笔，给京城写回信，详细说了暗河的事，末了加了一句：“先生的桂花酒，记得多留两坛。”
信送出去没几日，就收到了回复。这次是徐骁的字迹，笔锋遒劲：“做得好。暗河己派锦衣卫加固防务，你只需守好水寨。另，袁正说你贪嘴，让朕替他盯着，不许你在扬州贪杯。”
铭七看着那句“贪嘴”，忍不住笑了。他想起在袁府葡萄架下喝的葡萄酒，想起在御书房吃的芙蓉鸡片，忽然格外想念京城的味道。
日子一天天过去，扬州的暑气渐渐浓了。铭七晒黑了些，也壮实了些，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他偶尔会站在船头，望着滔滔江水，想起徐骁说的“朕给你撑腰”，想起袁正递令牌时的眼神，心里就充满了力气。
这日午后，他正在校场看新兵操练，忽然见远处驶来一艘熟悉的官船。船靠岸后，一个穿着青衫的身影走了下来，鬓角的银丝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先生？”铭七愣住了，以为自己看错了。
袁正笑着朝他招手：“怎么，不认得为师了？”
铭七快步跑过去，眼眶忽然有些发热：“先生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有没有偷懒。”袁正拍了拍他的胳膊，眼里满是欣慰，“不错，结实了不少。”他顿了顿，压低声音，“陛下不放心，让我来看看。”
铭七心里一暖，正想说些什么，却见袁正从随身的箱子里拿出一个坛子，晃了晃：“猜猜这是什么？”
熟悉的桂花香气飘了出来，铭七眼睛一亮：“桂花酒！”
“算你有良心。”袁正笑着拧开坛盖，“刚酿好的，特意给你带来的。”
阳光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铭七看着眼前的先生，手里捧着温热的酒坛，忽然觉得，不管走多远，总有两个人在身后等着他。而那些藏在心底的情愫，就像这桂花酒，在岁月里慢慢发酵，越来越醇厚。
他举起酒坛，对袁正笑道：“先生，敬您。”
袁正也举起坛子，轻轻碰了一下：“敬你，也敬这江南的水。”
酒液入喉，甜香漫到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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