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靳柔府中出来,晨雾正浓,打湿了铭七的鬓角。他走得匆忙,腰间的玉佩撞着铠甲,发出细碎的声响,倒像是在替他慌乱的心绪打拍子。
回到府中时,徐骁正在用早膳,见他进来,挑眉看了眼他微乱的衣襟:“昨夜没回府?”
铭七的脸倏地一热,含糊应道:“在怀柔阁和靳柔喝了些酒,醉倒了。”他不敢抬头,怕眼里的慌乱被看穿。
徐骁没再多问,只把一碗热粥推到他面前:“刚炖的鱼片粥,放了姜丝,醒醒酒。”
粥里的热气模糊了视线,铭七舀了一勺慢慢喝着,舌尖却总泛起昨夜那个吻的余温——带着点酒气,又有点靳柔身上独有的皂角香,陌生得让他心慌。
一连几日,铭七都绕着云煌街走。他说不清是在躲靳柔,还是在躲自己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首到第五日傍晚,袁正风风火火地闯进军营,手里举着个油纸包:“怀柔阁新做的蟹壳黄,靳柔那小子让我给你带的。”
油纸被打开,芝麻的焦香漫开来。铭七捏起一个,指尖触到滚烫的面皮,忽然想起那日在靳柔卧房,对方替他解戎装时,指尖划过他后背的温度。
“怎么不吃?”袁正啃着饼,含糊道,“靳柔说这是按江南的法子烤的,外酥里嫩,比京城的烧饼强多了。”
铭七咬了一口,芝麻的香混着葱油的咸,确实好吃,却堵得心口发闷。他望着袁正浑然不觉的笑脸,忽然意识到,有些事,怕是再也藏不住了。
夜里巡营回来,帐外竟站着个人影。月光下,靳柔穿着件墨色长衫,手里提着个食盒,见了他,眼里闪过一丝局促:“我……路过这里,给你带了些宵夜。”
铭七站在原地没动,帐外的风卷着寒意,吹得两人之间的空气都有些凝滞。食盒被打开,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点心,还有一小壶温热的米酒。
“那日的事,”靳柔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是我孟浪了,你别往心里去。”
铭七看着他低垂的眼睫,忽然想起那日清晨,对方蹙着眉睡在软榻上的模样。原来这人看似洒脱,心里也藏着这般不安。他接过食盒,指尖不小心碰在一起,两人都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
“点心我收下了。”铭七低声道,“夜深了,靳阁主早些回去吧。”
靳柔点点头,转身要走,又忽然停下:“明日市集有新到的太湖银鱼,我让厨房做银鱼羹,你……”他顿了顿,把后半句咽了回去,只道,“若有空,来尝尝。”
铭七没应,也没拒绝。看着靳柔的身影消失在月色里,他捏着食盒的手指微微收紧——那点心的甜香里,竟藏着些连他自己都看不懂的牵绊。
第二日,铭七终究还是去了怀柔阁。
靳柔正站在灶台前,亲自给厨师比划着什么。他穿着件月白短打,袖子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指尖捏着勺盐,正往锅里撒,动作认真得像在摆弄什么稀世珍宝。
“银鱼羹要清淡,盐多了就抢了鲜味。”他转头时撞见铭七,眼里的惊喜藏不住,“你来了,正好,马上就好。”
银鱼羹盛在青瓷碗里,奶白的汤里浮着细碎的银鱼,撒了点翠绿的葱花,看着就让人胃口大开。铭七舀了一勺,温热的羹滑入喉咙,鲜得他舌尖发麻。
“怎么样?”靳柔坐在对面,眼里带着期待,像个等着被夸奖的孩子。
“很好吃。”铭七真心道。
两人一时无话,只有窗外的风卷着桂花香飘进来。铭七忽然发现,靳柔的左手小指上有道浅疤,像被什么利器划的。
“这疤……”他忍不住问。
靳柔低头看了眼,笑了:“小时候在南萧学划船,被船桨划的。”他指尖着疤痕,“那时总想着,什么时候能划着船去大靖看看,没想到后来真来了,却是以这样的方式。”
铭七想起自己肩上的枪伤,是当年守水寨时留下的。那时他和靳柔,一个在战船这头,一个在那头,隔着硝烟和江水,谁能想到有一天,会坐在一起喝一碗银鱼羹。
“其实那日在卧房,”靳柔忽然开口,声音很轻,“我不是故意的。”
铭七的手一顿,羹勺在碗里晃出涟漪。
“我只是看着你睡着的样子,忽然觉得……”靳柔没再说下去,只拿起茶壶给铭七续水,“像看到了很多年前,在南萧渡口见过的那个少年,总爱蹲在柳树下看渔船,眼里的光和你很像。”
铭七的心轻轻一颤。他抬起头,撞进靳柔的眼眸里——那里没有了那日的慌乱,只有些坦诚的温柔,像江南的春水,慢慢漫过他心里那道紧绷的防线。
窗外的桂花又落了些,飘在青瓷碗里,像撒了把碎金。铭七忽然明白,有些牵绊,一旦生了根,就再也扯不断了。就像这银鱼羹的鲜,就像那夜的吻,终究会在往后的日子里,慢慢酿成独属于他们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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