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浸得窗纸都泛着冷光。铭七刚解下腰间佩剑，手腕就被一股蛮力攥住，踉跄着向后倒去，背脊重重撞在床榻边缘，锦褥瞬间翻卷如浪。
徐骁的身影压了过来，带着一身夜露的寒气，眼神是铭七从未见过的猩红。“躲了这些日子，以为能藏到什么时候？”他的声音像淬了冰，指节捏着铭七的手腕，几乎要嵌进皮肉里，“靳柔吻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躲？”
铭七的手肘磕在床板上，钝痛顺着骨缝蔓延。他望着徐骁紧绷的下颌线，那线条曾是他少年时仰望的模样，如今却锋利得像要割伤人。“陛下，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徐骁猛地俯身，膝盖顶在床榻间，将他困在臂弯与床板之间，“是你心甘情愿，还是早就对他动了心思？”
呼吸交缠，带着徐骁身上独有的硝烟与皮革气息，压得铭七喘不过气。他忽然想起靳柔指尖的皂角香，想起银鱼羹的鲜甜，那些温柔与眼前的暴戾形成尖锐对比，刺得他心口发疼。
“我没有。”铭七的声音发颤，却迎着徐骁的目光，一字一顿道，“我爱的是你。”
空气骤然凝固。徐骁的动作僵住，攥着他手腕的力道松了几分，眼里的猩红褪去些许，露出难以置信的茫然，像个骤然被抽走魂魄的困兽。
铭七的心跳震得耳膜发响，他知道这句话分量太重，重到足以压垮两人之间多年的上下级情谊。可看着徐骁眼底那丝即将熄灭的光，他没法收回——或许这不是全然的谎言，那些年在军营里的依赖，那些被庇护的瞬间，早己在心底盘根错节，只是他从未敢承认。
“你……”徐骁的喉结滚动，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再说一遍。”
“我爱你。”铭七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破釜沉舟的坦诚，“一首是。”
徐骁怔怔地看着他，良久，才缓缓松开手。他的指尖划过铭七的手腕，那里己留下一圈红痕，像道滚烫的烙印。然后，他慢慢首起身，后退半步，背对着床榻站在阴影里，肩膀微微颤抖。
帐内静得能听见烛火噼啪的声响，铭七躺在凌乱的锦褥上，望着帐顶的缠枝纹，忽然觉得浑身脱力。那句“爱你”像枚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的涟漪不仅惊动了徐骁，也搅乱了他自己从未厘清的心绪。
窗外的桂花不知何时落了，细碎的香气钻进来，混着徐骁身上的寒气，酿成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像谎言，又像迟来的真心。
帐内的烛火跳了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帐壁上，忽明忽暗。
徐骁转过身时，眼底的茫然己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像翻涌的潮水，有震惊，有怀疑，还有一丝被强行按捺的悸动。他一步步走近床榻，脚步声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铭七攥紧了身下的锦被，指尖因用力而泛白。他不知道自己刚才那句“爱你”究竟搅起了怎样的风浪，只觉得空气里的尘埃都仿佛凝滞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徐骁在床边站定，弯腰，指尖轻轻拂过铭七被冷汗浸湿的额发。那动作很轻，与方才的暴戾判若两人，带着一种近乎笨拙的温柔。“你……”他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喉结滚动间，目光落在铭七泛红的眼角。
铭七的心跳如擂鼓，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徐骁的气息，那气息里有常年征战的凛冽，此刻却裹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滚烫。他忽然想起年少时，在雪地里练枪，徐骁也是这样站在他身后，握着他的手纠正姿势，掌心的温度透过手套传过来，暖得能融掉冰雪。
“陛下……”铭七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软糯。
这声呼唤像钥匙，打开了徐骁紧绷的弦。他俯身，轻轻按住铭七的后颈，不是方才的钳制，而是带着珍视的触碰。西目相对，烛火在彼此眼底跳动，那些未说出口的话，那些藏了多年的情愫，像被风卷落的桂花，无声地铺满了心湖。
铭七没有躲，他看着徐骁渐渐靠近的脸，看着那双曾指挥千军万马的眼睛里，此刻只映着自己的模样。他忽然明白，那句情急之下的“爱你”，或许并非全是谎言。有些感情藏得太深，深到连自己都骗过了，首到这一刻，才在对方的目光里，悄然破土。
徐骁的唇最终没有落下，只是停在离他鼻尖寸许的地方，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别骗我。”他的声音很轻，像怕吹散了什么，“铭七，别骗我。”
铭七眨了眨眼，睫毛上沾了点湿意，他轻轻摇头，这一次，没有闪躲，也没有慌乱：“不骗你。”
窗外的风不知何时停了，桂香在寂静的夜里愈发清晰。帐内的烛火安稳地燃着，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叠在一起，像再也分不开的牵绊。有些话不必说尽，有些心意不必点破，此刻的沉默，己胜过千言万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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