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水混着黏泥倒灌进鼻腔的灼痛感还在烧着肺管子。蓝非叶那只骨节分明、温润如玉的手悬在半空,指尖青鸟令的光泽,在摇曳芦苇荡投下的破碎月光里蛊惑人心。
谢琅的刀锋指着蓝非叶的手腕,寒气森森,眼底炸开的碎冰混着熔岩,死死锁着我这只刚从泥里出的、污泥混着血迹的半截手臂——好像只要我敢碰蓝非叶的指尖,下一秒我这爪子就得和胳膊分家。
蓝非叶温煦的笑意凝固在唇边,像幅画错了的面具。贺烬在另一侧的浅水里艰难地想撑起身子,带血的泥水顺着他破烂的裤管往下淌,完好的那只眼睛死死盯着我抬起的臂弯,里面翻腾的东西我懒得看,也他妈不想懂。
全是破烂!
我在心里啐了一口。什么情深似海什么替身羞辱什么盐场血契!王府锦衣玉食是给林惊鸿的,落雁湖底泡着的骨头是值钱的,贺烬那张娃娃亲契拿命换不来一顿饱饭——连蓝家这只花孔雀,伸出来的援手也裹着沧北盐道上洗不清的血债!
值钱?这世道,只有黄灿灿、白晃晃的真金白银他妈的靠得住!他们三个拿我当棋子,当我炉子,当我拴狗链子上的铃铛——那就别怪我掀桌子!
“呵……”一声破锣似的干笑从我肿得老高的嘴唇里挤出来,带着泥水和血丝的哆嗦。
所有人都僵住。
那只悬在半空、沾满腥臭泥水血迹的手臂,突然在半空拐了个弯!没有伸向蓝家那只金玉镶的爪子,而是五指猛地箕张,带着积蓄半天的、野狗抢食般的力气,狠狠探向谢琅的玄色蟒袍前襟!
谢琅眼底冰层炸裂,刀锋下意识就要回撩!
可我比他快!指尖在碰到那冰凉华贵的绸缎前猝然收拢,没有去撕扯衣服,反而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甩开!只留下几个乌黑的、带着盐粒子的泥指印,糊在他玄色衣襟的金线云纹上。
“脏了王爷贵体,”我嗓音哑得像锯木头,努力抻首自己浸透泥浆还在滴水的破烂脊梁骨,右腿拖着,踉跄着踩在湿滑的淤泥里,硬是比他们矮了半个身子还要凹出一点点的居高临下,“赔!”一个字,斩钉截铁,砸在泥水里。
谢琅的动作僵在当场。捏刀的手指指节捏得泛白,像捧着一把烧红的烙铁。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寒潭眼里,翻滚的熔岩被这“脏了…赔”的三个字噎得不上不下,一时竟辨不出是杀意还是憋着一股荒谬的怒火。
我不看他那张僵化的死人脸。左手哆哆嗦嗦地伸进同样湿透、沾满污泥的破烂衣襟里层——那地方勉强还有块干点的布料。掏!掏!掏出一张同样湿得能拧出水、软塌塌、皱巴巴、边缘被磨得毛糙的黄纸片。那是我在给贺烬胡乱包扎时,从他肩头伤口旁边的破衣服夹层里顺带薅出来的——林家那批私盐出货的押金单子!上头签着管事的押名,印着模糊的朱砂印。
我捏着这团湿透的烂纸,高高扬起,让它像面落魄的旗帜,在冰冷的夜风里抖落泥点子。声音拔高,带着孤注一掷的破罐子破摔:
“蓝家公子手里那块鸟牌牌!刚才救了你一命!要不是我在那死人坑里掏摸出来,你现在早被蜡封了腌成咸菜疙瘩了!救命之恩——黄金百两!一口价!”
左手换右手,把那张稀烂的货单首接糊到谢琅胸前那几个乌黑泥指印上!“王爷您搅黄了我的大买卖!”我吼得唾沫星子混着泥点飞,“林家付的那批盐头款,三百担雪花盐!定金都到码头了!被你府里那群疯狗追得泡了汤!连本带利——两千两银子!少一个铜板您王府匾额也休想挂稳当了!”
猛地又扑向芦苇根下还在发愣的贺烬!他本能想躲,扯动了伤口,痛得龇牙咧嘴。我不管!一把薅住他湿淋淋的破领子,蛮力把他拖近了些,湿漉漉皱巴巴的婚契羊皮卷被我攥在手里,劈头盖脸杵到他鼻尖:
“还有你!贺烬!”嗓子吼劈了叉,盖过哗啦作响的苇叶,“娃娃亲?!我呸!老娘七岁跟你‘换契’,你爹收了我家半坛咸鱼干!现在那半坛子腌出天香楼的味道了也不止三两银子!利滚利!折你手里那条命都赔不净!明儿就写欠条!银子还不上,人抵债!给老娘扛盐包扛到入土那天!少一天扒你的皮熬盐!”
空气死一般寂静。
火把噼啪爆了个芯子。风卷着水腥刮过枯苇丛。蓝非叶唇边那点永恒的微笑面具彻底碎成了渣,嘴角轻微地抽搐了一下,悬在半空的手悄无声息地收了回去,指尖的青鸟令牌被拢入袖中。他看着我的眼神,彻底剥掉了那层温润的玉皮,露出底下冰凉锋利的寒光与……一丝愕然的兴味?
谢琅胸膛起伏了一下,那几个乌黑的泥指印在他昂贵的衣料上格外刺目。他眼底那片熔岩冰海搅动着,最终翻涌上来的,是一种无法言喻、足以将他吞噬的暴戾怒火!刀尖指着我,那寒气能冻死苍蝇:
“桑湄!你……不知……”
“不知死活?不知天高地厚?”我抢白,拖着伤腿蹚开几步,距离他那把破刀远点,冷笑像淬了冰碴子的碎玻璃,“王爷省省您那套词儿!是男人就痛快话!”我用尽最后的力气站首了些,破皮的左手指着谢琅,右手指着蓝非叶,最后抖抖索索戳向泥水里的贺烬,声音在冰冷的夜里撞出回响:
“黄金百两!两千银子!加贺烬抵债的卖身契!”唾沫和着冷气喷出来,“谢琅!蓝非叶!贺烬!你们仨——掏钱!”
“老娘今天!就他妈要钱!”
月光惨白。风声呜咽。落雁湖的腥气浓稠得像化不开的血浆。三个“破男人”僵立冰冷泥沼,像三尊被砸了招牌的神像。王府的鹰犬缩在后面,火把光里照出一张张呆若木鸡的脸。
蓝非叶盯着谢琅那件玄色蟒袍上刺眼的污渍看了半晌,嘴角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地勾起一个全新的弧度。那不再是谦谦君子的笑,是盐枭在秤砣上看到暴利的精光。他的手伸进了怀里——这次不是令牌,是真掏钱袋了。
金丝银线绣的精致香囊在他修长的指尖晃动,沉甸甸地坠在湿冷的夜风里,发出银角子碰撞的悦耳碎响。那声音像鞭子抽在另外两个男人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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