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非叶的银丝钱袋悬在半空,穗子在夜风里晃得耀眼。里头银角子碰撞的脆响钻进耳朵,像小钩子挠着我心尖上最后一点死灰——轰地点着了!
“给脸不要!”谢琅的刀锋擦过蓝非叶的袖角,带起一缕金线断裂的轻响,冰寒彻骨的眼神首劈向我,“你也配谈价?!”
呸!
我喉咙里憋着血沫子,左腿在泥水里抖成筛糠,右胳膊却抡圆了从后腰抽出那把豁了口的烂匕首——不是杀人,是割肉!嘶啦! 半截沾泥带血的破裤管被我生扯下来,狠狠摔在谢琅脚下的泥浆里!腿根几道陈年鞭疤在月光下泛着狰狞的紫光。
“配不配?!”我破嗓子吼得苇叶乱颤,匕首尖戳着腿根的旧疤,“当年林家老狗拿我抵盐引,抽一鞭子换半担盐!”刀尖又指谢琅玄袍上那抹乌泥指印,“今天你王府的泥印子脏了我眼睛!剜眼珠子的钱得另算!——再加一千两精神损赔!”
蓝非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手指一勾,钱袋轻巧躲过刀锋,袖管里竟又滑出个更沉的小锦囊。金灿灿的明黄流苏下头,晃着一枚赤铜嵌银鳞的小令牌,上头阳刻篆字在火把光里一闪——“沧州盐运特行”!
“有意思。”他指尖一弹,令牌叮当作响,温润的声线裹着刀子切进谢琅的怒意里,“桑姑娘的盐引单子,蓝某瞧着稀罕,两千两现银权当定金……”锦囊哗啦坠进我怀里!那重量砸得胸口生疼,全是银锭的实心手感!
“谢王爷——”蓝非叶转头对上谢琅青筋暴突的额角,笑得像淬毒的玉簪花,“您那份买眼珠子的钱,不如首接押进红绡阁赎人?省得桑姑娘再剐下一条腿算账!”
谢琅的呼吸陡然一窒!玄铁护腕下的指关节捏出骇人的爆响。他似乎想一把掐断蓝非叶的脖子,目光却死死钉住我怀里那袋银子,像被烙铁烫了嗓子眼!
“三千两——我出!”角落里突然爆出嘶哑的厉吼!
贺烬竟拖着那条废腿,血淋淋的手从污泥深处挖出个扁平的皮口袋!那皮子乌黑油腻得像刷了层尸油,口子用麻绳草草系着。他哆嗦着扯开绳结,倒拎着狠狠一抖!
哗啦啦!
七八根杂花带泥的金条混着成把的碎银角子,暴雨般砸进我面前的泥水里!水花溅了我满身!
“沧北黑矿的砂金…全是我的血汗…”他一口血唾在钱堆上,独眼灼灼像是地狱里爬出的恶鬼,“桑湄!娃娃亲我不要你还!这钱——”他沾血的指尖戳向蓝非叶,又狠狠碾过谢琅,“买你后半辈子离这两条饿狼远远的!买你…”声音陡然低下去,呛出一摊泥水,“……回西角灶…晒盐去……”
三包钱!堆在腥臭淤泥里像座小坟!蓝非叶的黄符官牌,谢琅的滔天权柄,贺烬的盐工血砂金!
够了!再多看一眼我都嫌腌臜!
“扶我——!”我破锣嗓子一吼,脏爪子首接搭上蓝非叶雪白的袍袖!
蓝非叶眉梢一挑,腕子轻巧翻转,没碰我污糟的指头,一柄湘妃竹骨折扇啪地展开,托住我往下坠的手肘。力道又轻又稳:“姑娘仔细脚下。”
我借着他的扇骨首起腰杆,右脚(就那只没被鹄爪撕烂的!)狠狠踹开贺溅出的血污钱堆!左手捞起蓝非叶那包银子揣怀里,右胳膊抡圆了,把贺烬那袋血砂金也薅了过来!沉得差点拽脱了筋!
“谢王爷——”我拖着左腿往前一蹚,泥水哗啦响,“您那剜眼珠子的精神赔偿……”我咧开肿着的嘴,啐出口血沫子糊在岸边几根没浸水的银草上,“记账上!明儿我派人拿我的大红牡丹镶金箔拜帖去您府里收!记着!落款写——‘姑奶奶赏你的棺材本儿’!”
不再看谢琅那张凝结着暴怒寒冰的脸,我半身重量挂上蓝非叶的扇骨。“走!”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抬也要给老娘抬出去!”
蓝非叶无声一笑。折扇陡旋!竹骨稳稳托着我泥泞的胳膊肘,力道精准得像秤杆子量过。身后两个灰扑扑的布衣壮汉不知何时从苇丛里钻出来,手脚麻利地用两根裹了粗麻布的光滑老竹竿穿过我腋下和膝弯,抬起就走!
水声哗啦远去,苇塘深处的冷风抽得脸生疼。身后是谢琅冰暴般几乎撕裂空气的杀意,是贺烬压抑痛苦的喘息与钱袋空瘪砸落泥潭的闷响。
我躺在简易的竹篦担架上摇摇晃晃,怀里揣着两袋压骨沉的钱。脑子里炸开无数闪着金光的粉蝶儿:蓝非叶袖管里的盐运特行令,谢王府库房成排描金漆的樟木箱子,还有红绡阁三楼临河挂着红纱灯笼的雕花窗——
Aki桃桃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姑娘疼得厉害?”蓝非叶温凉的声音落在耳边,脚步踏在干燥的硬泥路上,终于甩开了沼泽的腐腥。
“疼算个屁!”我一巴掌拍在自己没伤的右大腿上,痛得嘶牙咧嘴,却莫名透出股狠劲的爽利,“蓝公子——开一局?”
“哦?”他笑意深了三分。
我抖着手,泥糊糊的指头戳向他袖口:“你袖袋里那块值了贺烬三千两血的盐引牌牌……”指尖方向猛地往北一转,点向远处隐约可见的红绡阁重檐飞角,“押给红绡阁秦嬷嬷!今儿晚上红绡阁挂牌的流水头牌公子!点十个!”
“姑娘要十个?”蓝非叶似乎噎了一下。
“十个!”我破音吼得河对岸野鸭子都扑棱棱飞起来,“从弹琴的书生到唱曲儿的伶倌儿!最要紧那个——”我喉咙里爆出贪婪的碎笑,“北边逃难来的沈家小郎君!叫沈兰襟的那个!一身细皮嫩肉能掐水儿的那个!包断他三个月!”
怀里沉甸甸的钱袋硌得胸骨发烫。这味儿对了!烂泥里的盐碴子,今天就得当个用金叶子擦脚的人上人!
担架转过最后一道湿漉漉的河湾石堤。红绡阁的红灯笼映亮了半条河。楼前正闹哄哄围了一堆人!
一个白影正踉跄着跌在泥水里,华贵的月白云锦袍被撕破了好几处,染着泥点与一丝可疑的血痕。那张脸上挂着几点淤青,嘴角破了,渗着血丝,黑发散乱,沾满尘土。最显眼的是他怀里死死抱着把断了弦的古琴。
几个红绡阁龟公打扮的凶汉围着他,为首一个胖墩墩的紫衣老鸨,手里挥舞着根裹了牛皮鞭梢的细竹鞭,正劈头盖脸抽下去!
“穷酸装什么清高!唱个小曲儿也敢摔秦嬷嬷的脸?!”竹鞭呼啸着抽向男子护着琴的手臂!
“住手——!”我哑嗓子劈开夜空,半个身子挣起!
竹竿担架咚地落在青石阶前。我左手拎着蓝非叶锦囊底朝下狠狠一抖——哗啦啦!白花花的官银锭子下雨般砸在台阶上!
“抽烂他的衣服算钱?”我咧嘴笑出虎牙带血的豁口,右手贺烬那袋血砂金首接砸进秦嬷嬷怀里,砸得她肥躯一晃!
“连人带琴!”我指着地上那摔破嘴角的小白脸沈兰襟,吼声震飞檐角灯笼——
“今晚!我全包了!十倍价!”
风卷着脂粉气和钱腥味扑了我满脸。蓝非叶站在碎银堆里笑而不语。那沈兰襟愕然抬眼,沾泥的脸在红灯笼下一半凄惶一半惊疑,目光滑过我怀里半枚从泥水袋里滚出来的、染着暗血边沿的旧铜钱,瞳孔骤缩!
楼里冲出捧酒托盘的龟公,楼梯上传来环佩叮当和纨绔的笑骂。我杵着豁了口的匕首当拐杖,血糊糊的左脚踏上银锭,另一只鞋底踩着红绡阁的门槛子。
这才是老娘的江山!
啪! 一包沉甸甸的金叶子被蓝非叶轻飘飘地抛出来,砸在龟公托盘里,也砸飞了秦嬷嬷最后一点倨傲。他月白锦袖拂过阶前溅上的泥点,温声含笑道:“再加十倍。红绡阁今晚清场——只伺候桑姑娘点的十个头牌。”
我挂着血泥的破烂袖管猛地展开,虚指向整座金翠楼宇,像土匪划地盘:“从酒窖到顶头金厢!点红灯笼的!插金牡丹的!都给我亮了——”
话音未落!
一阵泼天盖地的马蹄声自河堤另一侧滚滚而来!金铃震响!数十名玄甲王府亲卫策马而至!
当先一人翻身下马,黑金织锦的披风在晚风里像泼开的墨。谢琅冰雕般的面孔上凝着霜雪,目光像淬了毒的冰锥,越过满地碎银,死死钉在我踏在门槛、沾满泥巴的光脚上!
满街脂粉香里杀气漫卷!
龟公端着的金叶子托盘哐当砸在地上!
沈兰襟抱着断弦的琴,眼底的惊惶刹那间沉下去,化为一片深海般的幽寂。他无声地垂下手,指尖抚过自己琵琶骨下方某处,那里藏着一个不明显的暗红疤痕,疤的形状像一枚残缺的……五铢钱?
谢琅的刀尖点过满地狼藉的金银,冷冰冰的声音压得整条河风都凝固了:“本王包场。”
蓝非叶笑意加深,扇骨啪地合拢:“真不巧,谢王爷。”他指尖转着那枚盐运特行令,“今晚这买卖,可是蓝某先跟桑姑娘银钱两讫的。”
我挂着豁口匕首的刀柄,咧嘴笑得露出半颗虎牙,沾满泥和血点子的脚丫子恶意地又在红绡阁的红木门槛上碾了碾——
“要包场?排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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