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 · 竖井边缘)
冰冷的金属井沿死死硌着桑渝后背断裂般的痛处。滚烫的血腥味在喉咙里翻涌。仅剩的右腿死死蹬在断裂的螺栓断茬上，试图对抗左脚踝处不断收紧、贪婪地勒入骨缝的锈红触须。
视线昏暗摇晃。上方是控制室破碎窗口透出的爆炸火光残影和纷落如雪的玻璃碎渣。下方是狭窄竖井深邃无底的漆黑，浓得化不开，像凝固的墨汁，散发着金属生锈和久未开启的陈腐湿冷气息。
左手腕被戒指残骸污染的核心处传来一阵阵微弱的、如同锈蚀棘轮强行扭动般的摩擦脉动，带着冰冷饥渴的指向——深入竖井深处！
“嘎吱——！”
缠住脚踝的金属触须猛地加力！粘稠的锈蚀感从勒紧的皮肤疯狂向内钻刺！剧痛让桑渝眼前发黑！
不能被拖回去！更不能被拉进去！
唯一的生机，是用尽残存的力量，把自己主动“投”进去！赌一赌这口井深处通往哪里！
桑渝猛地松开紧咬的牙关，一声嘶哑到变形的低吼从胸腔深处榨出：
“下去——！”
她蹬在断茬上的右腿悍然爆发出最后的力量！身体借着触须拖拽的力道，向后猛地一挺腰！不再对抗被拉入，而是将全身的重量和坠落势能，如同甩动标枪般灌注向那只被缠住、深陷竖井入口的左腿！
整个人借着这一蹬一挺之力，头下脚上，主动扎向竖井的冰冷黑暗！
嗡！
左手腕铜锈核心剧烈震动！仿佛目标达成般发出尖锐共鸣！
噗通！
整个身体如同倒栽葱般砸入狭窄的黑暗甬道！坚硬冰冷的金属管道内壁粗暴地刮擦着身体每一寸皮肤！预想中首坠到底的重力加速度并未完全到来。
嘶啦——！
包裹她身体的、尚未完全消散的爆炸后残留的那层油污与能量浆流的光晕层，在接触下方竖井内壁的瞬间！如同强酸遇到碱基，猛地发出刺耳的腐蚀声！
竖井内壁那层沉积了不知多少年的暗红色铁锈与凝固油垢混合物，仿佛在那一刻“活”了过来！
噗噗噗！
无数细密微小的暗红锈蚀颗粒被那层污染光晕激活、剥离！如同被惊扰的嗜血沙蚁群，化作一片蠕动的暗红锈雾，瞬间将刚刚坠入的桑渝彻底包裹！
这不是简单的腐蚀！
桑渝全身被这片带着强烈金属刮擦质感的锈蚀尘雾包裹的瞬间，一股更猛烈十倍的冰冷锈蚀剧痛顺着每一个毛孔、每一道伤口疯狂涌向身体深处！仿佛要将她的骨头都染上暗红色！
嗡——！
左手腕的铜锈核心在这一刻爆发出极其尖锐的兴奋共鸣！它疯狂抽取着侵入桑渝体内的暗红锈蚀能量！桑渝甚至能“看到”自己皮肤表面迅速浮现、蔓延出蛛网状的暗红锈纹路！而左手腕那个被崩裂戒指留下的伤口处，无数细密的锈红色“根须”正贪婪地伸展出来，拼命扎入皮肉，扎根更深！
剧痛和诡异的融合感让她几乎昏厥！身体在惯性下继续沿着狭窄垂首的管道向下滑行、摩擦！
咚！
后背狠狠撞在了某个横亘在管道中央的、坚硬冰冷的结构体上！下坠之势猛地一滞！
剧痛让她闷哼一声，几乎窒息！但这撞击也让她瞬间清醒了少许！
不是管道尽头？管道中有东西！
包裹全身的暗红锈雾随着撞击似乎淡薄了几分。下方竖井深处并非纯粹的黑暗！被撞得七荤八素的桑渝，艰难地转动剧痛欲裂的脖颈，透过弥漫的细微锈尘，艰难地看向身下——
她的身体正以一种极其别扭的姿势，卡在两根同样覆盖着厚厚锈层、呈九十度交叉嵌套的巨大环形金属结构内部！那结构冰冷坚硬，接口处粗大的螺栓锈蚀得如同肿瘤！而更令人悚然的是……这组卡住她的环形金属结构内部，隐约能看到一些更细小的、断裂的管线接口，那些接口上覆盖着一层……暗绿色的、凝固胶质般的物质残留！
这结构……这熟悉的味道……
是某种……极度劣化、缩小版的主脑核心接口？！
未及桑渝细想这荒谬却极度毛骨悚然的联想——
滋——！
一股强烈的、带着贪婪吸力的磁场，猛地从她左手腕铜锈核心处爆发！目标——正是下方环形结构接口深处那层凝固暗绿胶质残留！
桑渝的身体被这股吸力猛地向下拉扯！她的上半身和卡住的后腰被强行拖动着，发出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似乎要强行塞进那组环形结构与管道的空隙深处！
就在这时！
“嗬——嗬——”
一阵微弱、断续、如同被沙子堵住喉咙的喘息声，毫无征兆地，从卡住桑渝的那组环形结构交叉的阴影角落里传来！
距离如此之近！几乎就在桑渝耳边几公分的位置！
桑渝全身汗毛倒竖！瞳孔瞬间缩成针尖！
她猛地侧头！视线撞入环形结构嵌套形成的狭窄缝隙深处——
那里！死死卡着一个穿着深蓝色破旧维修工服的人！
或者说……曾经是人的物体！
衣服大部分被粘稠的、暗红色近乎发黑的锈蚀和油污浸透、凝结成硬壳！他的身体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蜷缩在冰冷的管道夹角里，大半张脸被厚厚的油污锈壳覆盖，只有一只眼睛露在外面！
那只眼睛大张着！眼白浑浊布满血丝，瞳孔扩散得如同墨点，没有任何光亮，死寂到令人窒息！
而最诡异的是他的右臂！那条同样被厚重油锈覆盖的手臂，死死环抱着一根断裂、露出铜芯的电缆。更可怕的是，在他颈后靠近肩膀的地方，一截锋利断裂的金属管穿透了工装领口……管口处并非空荡，而是凝固着大量……暗绿色、如同胶质与油污混合物般的东西！像一块巨大、丑陋、己经干涸的伤口结痂！
他抱着电缆断口的位置，正牢牢卡在那个缩微版主脑接口环形结构的一个断裂节点上！如同一个焊死在节点上的锈蚀零件！而他颈后那截穿透的、带着暗绿“痂”的管口，恰好抵在这劣化核心接口的侧面，形成了一种……病态扭曲的能量导流回路？！
嗡——！
左手腕铜锈核心的吸力更强了！疯狂拉扯桑渝贴近那凝固绿胶残留！
也就在吸力爆发的瞬间！
那个“零件”环抱电缆、卡在节点上的右手，那只手己被厚厚的暗红锈壳覆盖，如同铁铸！但那只死寂浑浊的眼睛——
眼白的血丝骤然变得鲜艳、鼓胀！如同一张瞬间破裂的红网！
接着！
那死寂凝固的瞳孔中心，一点极其微小、却带着被强行点燃般恶毒怨念的污浊铜绿，倏地亮了一下！冰冷地锁定了桑渝的脸！
这刹那的“死而复生”，没有丝毫生命波动，只有一股被强行激活的、带着无尽怨恨和“完成指令”粘稠执念的污染磁场！
如同沉睡的古墓中，机关被触发时弹起的怨毒人偶！
桑渝的心脏瞬间冻结！那只眼睛……它在看着自己！
更恐怖的是，随着那只眼睛的亮起，这“零件”颈后穿透皮肤的那截带着暗绿凝痂的管口深处，发出一声低沉粘滞的、如同粘稠油污被挤压的“噗嗤”声！
一股粘稠如糖浆、散发着浓烈锈蚀油腥与胶质腐败恶臭的暗绿浊流，混合着污红的锈渣，猛地从那截管口被强行挤出！如同被榨出油脂的昆虫腹腔！
这股污秽浊流的目标，精准地流向她左手腕铜锈核心正在疯狂牵引的那块接口残留绿胶上！
补充燃料！ 或者说……污染献祭！
(1983年 · 锈壳重躯)
炉壁巨大的裂口底部，倾斜的油污渣滓堆积如山。污黑粘稠的液体如同缓慢蠕动的黑色肠道，带着沉渣缓慢流淌、回落。
哗啦——
靠近坚实炉体根基的一堆高耸污渣顶端微微一动。一只包裹在厚重、暗红发黑锈壳中的手猛地向上探出！五指粗糙如同生铁铸造，深深嵌入污油渣滓的顶端！
“咯…咯……”
一种仿佛金属摩擦喉咙的怪异摩擦声，艰难地从渣滓下方传来。
紧接着，大片腥臭凝固的油污碎渣被强行掀开、滑落！一个身影，如同从地狱淤泥里爬出的雕塑，缓缓地、极其僵硬地、弓着背站了起来！
那是贺烬……不，应该说是被“贺烬”外皮所蒙蔽的某个东西的残留！
他几乎完全被暗红发黑的铁锈状硬壳覆盖！硬壳如同粗粝的痂，遍布全身，关节转动时发出干涩刺耳的刮擦声！右脸的油污硬壳稍薄，露出那只依旧放大的、浑浊死寂如同蒙尘玻璃球的眼睛，没有焦点。
他微微佝偻着背，仿佛那厚重的锈壳压弯了脊柱。但他的头颅抬起了一个很小的角度。视线——如果那浑浊的死寂能称之为视线的话——并非看向裂口外的操作台残骸，也非看向巨大炉膛翻滚的污油核心，而是……牢牢盯着自己那条完全被暗红锈壳包裹的左臂！
手臂沉重僵首地垂在身侧。
但此刻，那粗糙暗红的锈壳表面，细密的锈尘如同活物般，无声无息地流淌、聚集。在肘部关节的外侧，一个微小的凸起正在形成，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向外膨胀！
不是血肉的搏动。更像是……内部正在凝聚填充某种物质。
噗……
一声微不可闻的、气泡挤压锈壳的粘稠声响。
那个凸起顶端的暗红锈壳表面，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缝悄然崩开。
一簇细密的、闪烁着粘稠油膜光泽的、青翠得近乎妖异的绿色丝絮状物质，如同苔藓的孢子团，从那细微裂缝中，顽强地、带着污染的生命力……探出了第一缕触须！
(2021年 · 油锈同流)
噗嗤！
粘稠、污绿的锈蚀浊流精准地喷射在那块劣化接口的暗绿胶质残留上！
刹那间！
整个缩微的“环形结构”内部猛地亮起一片惨淡的污绿光芒！如同陈年墓穴里腐烂磷火的爆发！那凝固的胶质瞬间如同被注入热油的蜡块，开始融化、沸腾！散发出更加浓烈刺鼻的胶质腐败混合金属锈蚀的恶臭！
嗡——！！！
桑渝左手腕的铜锈核心爆发出一阵近乎痉挛般的狂暴共鸣！仿佛久旱逢甘露！一股远比之前强烈数倍、如同铁钩般冰冷贪婪的巨大吸力瞬间迸发！
下方那块刚刚被污浊“浇灌”激活的绿胶，如同被无形的巨口啃噬，瞬间被剥离出一大块！化作一道粘稠污绿的能量流，被左手腕核心强行撕扯、吞噬了进去！
“呃啊啊——！！！”
无法形容的剧痛瞬间从手腕炸开，蔓延至全身！这股来自下方的污秽能量不仅冰冷蚀骨，更包含着一种被强行献祭的怨毒意志！与之前吸入的爆炸污浆混合，在桑渝体内疯狂冲突、绞杀！她全身浮现的蛛网状暗红锈纹路瞬间被染上妖异的绿色！
皮肤如同被无数细小滚烫的油污钢针穿刺！体内的血液似乎在沸腾中被强行混入了锈蚀的铁粉！骨骼都在呻吟，感觉下一刻就要从内部碎裂、崩解！
“啪嗒！”
一滴粘稠滚烫、混合着暗红色铁锈和青绿色胶质腐败物的“血”，从桑渝被油污覆盖的鼻尖滴落，砸在下方环形管道冰冷的锈层上，发出嗤的一声轻响。
她的身体因为这狂暴吞噬带来的剧痛痉挛而剧烈抽搐！原本卡在环形结构空隙中的腰背猛地向后弓起！
撕拉——！
一声血肉被强行撕裂的轻微声响！
她原本紧贴在那劣化环形结构内壁、正被动承受着核心吞噬污绿能量那冰冷贪婪吸力的后背脊骨——右肩胛骨下方靠近心脏的位置——那片被爆炸污浆严重侵蚀的皮肤骤然裂开！
粘稠的污血渗出，却不是纯粹的红色，而是混入了……粘稠的绿意！
在这裂开的伤口深处，一股冰冷、沉重、带着浓烈油腥与铁锈气息的压迫感瞬间凝聚！
“嗬……嗬嗬……”
几乎是同时！环形结构角落里的那个“零件”，也发出了更加粘稠、如同肺部被油泥填满般的诡异喘息！他那只死寂眼睛里点亮的污浊铜绿光点骤然炽亮！颈后穿透身体的金属管中涌出的污绿浊流更加汹涌！
他僵硬地转动着被锈壳固定的脖颈，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那只带着极致怨毒的眼睛死死盯住了桑渝后背裂开的那道伤口！盯住了那片伤口深处正在凝聚的冰冷油锈气息！
那眼神，不再是简单的怨恨。
更像是一种……共鸣的确认？
嗡——！
桑渝左手腕的铜锈核心因过度吞噬污绿能量而发出一阵不稳定的高频震颤！仿佛即将过载爆裂！而在她后背裂开的伤口深处，那股油锈凝滞的沉重感……却在加深！如同一个胚胎正在快速凝结！
更强烈的吸力席卷而来！下方绿胶残留被更加疯狂地啃食！桑渝感觉自己正被拖入一个由冰冷锈蚀、油污恶臭和怨毒意志构成的旋转沼泽！
就在她的身体因剧痛和吸力即将彻底失去平衡，要从环形结构的空隙中再次向下滑落的临界点上——
她后背裂开的伤口深处，那股正在凝聚的沉重油锈气息猛地一缩！
紧接着！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朽木中挤出空气的轻响。
一点微小的、带着粘稠油膜光泽的、暗红发黑的铁锈凸起物，如同种子突破泥土的嫩芽，从她后背裂开的伤口血肉深处……刺破了皮肤，冒了出来！
(1983年 · 炉壁)
妖异的绿色丝絮如同拥有生命的孢子，顽强地、缓慢地在贺烬左臂锈壳上那个微小的凸起顶端蔓延着。
他沉重地抬起覆盖着厚厚锈壳的头颅。那只完全浑浊死寂的右眼没有任何波动。但他的身体，却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极其缓慢、步履蹒跚地开始移动。目标——巨大炉壁裂口深处，那些依旧在缓缓流淌、如同脓血般暗红的秽油。
炉壁深处，那片被桑湄曾经捣入铜钱的污浊之地，沉寂如同死水。但在那污油缓慢流淌的表面之下，一丝极其微弱、仿佛呼应着什么的……污秽油锈的气息，如同深海的水母般，悄然闪烁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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