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布包被男人布满老茧的手攥得发皱，靛蓝染料在指缝间晕开，像极了青竹观山脚下染坊里，老道长给念安缝平安符时用的颜色。
"小囡……"男人喉咙里滚出破碎的呜咽，血珠顺着额角滴在蓝布上，洇开一朵暗红的花，"我妈走前说，她对不住苏家小姐。
当年是苏家大少奶奶塞了金镯子，她才把刚生的女娃抱去换了个男婴。"他颤抖着解开布包，露出里面叠得方方正正的泛黄纸张，"这是接生记录，我妈偷偷抄的底——"
念安的小拳头攥紧霍明渊的西装下摆，奶声奶气的抽噎突然顿住。
她踮起脚，嫩的小手指轻轻碰了碰那张纸。
墨迹有些晕染，却能看清最下方的签名：林晚棠。
"是妈妈的字……"她的声音轻得像片羽毛，却让在场所有人的呼吸都顿住。
念安记得，老道长曾给她看过一张泛黄的信纸，说是她被送到青竹观时，襁褓里裹着的。
信上的落款就是"林晚棠"，字迹清瘦秀挺，和眼前这张记录单上的一模一样。
"妈妈没不要我……"她的小下巴蹭着霍明渊的西装扣，眼泪啪嗒啪嗒砸在男人递来的纸上，"是他们、他们把我换走了……"
霍明渊的喉结重重滚动两下，掌心虚虚护着她后脑勺，像捧着一捧就要化掉的雪。
顾宴清不知何时绕到两人身侧，黑色西装挡住所有投向念安的视线；傅沉川则弯腰捡起地上碎成三瓣的翡翠镯子，指节捏得泛白："苏夫人的镯子，倒和二十年前给接生婆的金镯子一个成色。"
苏文远突然发出一声类似野兽的嚎叫，他挣开保镖的手，抓起桌上的红酒瓶就砸向念安。
顾宴清瞳孔骤缩，几乎是本能地将念安往怀里带，却见霍明渊更快——他抱着念安旋身，后背重重撞在餐边柜上，翡翠摆件"哗啦"碎了一地。
"小念安！"念安的哭声被闷在霍明渊颈窝里，她攥着他后颈的衣领，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顾宴清的保镖终于制住苏文远，男人像条被抽了脊骨的蛇瘫在地上，眼睛通红："你们凭什么！
我才是苏家从小养到大的——"
"凭你偷了她的人生。"傅沉川的声音冷得像冰锥，他蹲下来与念安平视，拇指抹掉她脸上的泪，"法律会告诉你，偷来的东西，该怎么还。"他转身看向苏家众人，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剑，"根据民法典第一千零一十七条，自然人享有姓名权、肖像权等人格权利。
苏小姐有权要求重新确认身份，并追究相关侵权责任。"
顾宴清扯松领带，目光扫过苏文远胸前的平安扣："顾氏法务部己经整理好二十年来苏家转移给'苏念安'的财产明细。"他弯腰捡起一片碎翡翠，指腹碾过锋利的边缘，"包括这枚本该属于她的银锁，和被替换掉的出生证明。"
苏夫人突然跌坐在地，翡翠耳坠撞在大理石上发出脆响："文远是我十月怀胎生的……"
"十月怀胎？"霍明渊低头看向怀里的念安，眼底翻涌着比手术刀更冷的光，"当年苏夫人难产，是我师父主刀的。
手术记录里写得清楚——她生的是对龙凤胎。"他掏出手机调出照片，"男婴先天不足早夭，女婴被抱走时，脚腕上有块朱砂痣。"
念安突然抽抽搭搭地抬起头，她掀起自己的小裤脚，脚踝处一点淡红的印记像朵小桃花："道、道观里的陈师父说，这是菩萨给的平安痣……"
大厅里瞬间安静得能听见秒针走动的声音。
苏文远突然开始呕吐，胃酸混着红酒在地上洇开暗红的痕迹；苏德昌扶着椅背的手在发抖，茶盏里的冷茶泼在他裤腿上，他却像感觉不到似的。
"我不是没人要的孩子……"念安吸了吸鼻子，从霍明渊怀里钻出来，张开小胳膊环住顾宴清的腰，又踮脚去够傅沉川的手，"我只是……只是走丢了。"她的小脑袋在三个男人腰间蹭来蹭去，像只找窝的小奶猫，"现在我找到爸爸们了，还有妈妈……妈妈一定在等我对不对？"
顾宴清的眼眶突然发酸。
他蹲下来与她平视，喉结动了动："对，她一定在等你。"
"我们会帮你把失去的都找回来。"霍明渊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包括妈妈的爱，和本该属于你的一切。"
傅沉川蹲在另一侧，把自己的手帕叠成小老鼠的形状塞进她手里："现在，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是送这位叔叔去医院。"他指了指还在流血的接生婆之子，"然后，让该坐牢的人坐牢，该道歉的人道歉。"
念安攥着小老鼠手帕，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却突然露出个小太阳似的笑："那等做完这些……"她仰起脸，眼睛里的泪光慢慢凝成星星，"我想回青竹观。"
三个男人同时一怔。
"我要告诉师父们，"她歪着脑袋，小辫子上的红头绳晃啊晃，"我找到妈妈了。"
顾宴清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好，我们陪你回。"
霍明渊摸出手机订机票："青竹观在终南山脚，明天早上的航班。"
傅沉川己经在联系律所同事："调两个助理跟我们去，路上处理文件。"
念安看着三个爸爸忙成一团，突然打了个小哈欠。
她蹭进霍明渊怀里，小手指勾住他的领带："那、那能不能先吃碗热粥？
我今天都没吃桂花糕……"
"吃，吃双份。"顾宴清弯腰把她抱起来，"还要让厨房煮你最爱的山药粥。"
傅沉川跟着站起身，目光扫过还瘫在地上的苏家众人，冷笑一声："至于某些人——"他推了推眼镜，"明天的晨报头条，应该会很精彩。"
念安趴在顾宴清肩头，看着窗外渐暗的天色。
风掀起她的小裙角，她突然想起老道长常说的话："小念安是有根的娃，等风把风筝线吹首了，就能找到家。"
现在，她的风筝线，正牢牢攥在三个爸爸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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