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元五年,三月十二夜。
无月,星稀,寒风料峭。白日阴冷的雨丝虽歇,但湿气未散,寒意反而更甚,渗入骨髓。
云崖县衙后院的书房内,却难得地透出几分暖意。一盏珍贵的琉璃罩油灯置于书案之上,清澈剔透的琉璃将烛火的光芒柔和而明亮地扩散开来,驱散了角落的黑暗,映亮了案头堆积的文书、粗糙的城防图、以及一方尚带墨痕的砚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以及一丝若有似无、极其清雅的龙涎香气。
林默在书房中央的小圆桌上摆了简单的几样菜肴,一壶温好的“云崖烧”烈酒。他脱下白日沾满泥泞的蓑衣,换了一身干净的青色常服,虽依旧难掩眉宇间的疲惫,但总算洗去了几分战场归来的风尘。他亲自执壶,为坐在对面的“楚公子”斟满一杯清澈的酒液。
“楚公子今日冒雨慰军,又慷慨解囊,赠以良药米粮,解我云崖燃眉之急,林某感激不尽。军中简陋,衙内亦是粗茶淡饭,仅以此薄酒,聊表谢意。”林默举杯,言辞恳切。
楚倾凰端坐,玄色锦袍在琉璃灯下泛着内敛的光泽,银狐裘披风己解下搭在椅背。她端起酒杯,指尖莹白,姿态优雅从容:“林大人客气了。将士用命,保境安民,此乃大义。些许物资,不过锦上添花罢了。”她浅啜一口,辛辣的云崖烧入喉,带来一丝暖意,凤眸在琉璃灯光下显得深邃难测。“倒是大人,守城之策、御下之能、安民之心,皆令在下叹服。尤其那‘火药’、‘流水线’之法,更似神来之笔,不知…师承哪位隐世大贤?可否为在下引荐一二?”她放下酒杯,目光看似随意地落在林默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商人式好奇。
【又来了…】林默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露出谦逊的笑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借机掩饰着心中的吐槽:【隐世大贤?我导师是钱学森、袁隆平…说了你也不认识!这楚公子,对火药和新技术的好奇心也太强了点…】他放下酒杯,打了个哈哈:“楚公子过誉了。林某哪有什么师承,不过是家学渊源,杂书看得多些,又喜欢瞎琢磨罢了。那火药,确实是偶然得自一本残破的古籍,记载语焉不详,能捣鼓出来己是侥幸。至于‘流水线’…无非是觉得大家各干一摊,熟能生巧,省时省力罢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他夹了一筷子菜,试图转移话题。
然而,他内心的吐槽,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清晰无比地在三女脑海中荡开涟漪:
楚倾凰:【钱学森?袁隆平?又是闻所未闻之名!此子究竟师承何处?】
赤羽:【(被酒呛了一下,强行忍住)家学渊源?瞎琢磨?鬼才信!】
寒月:【(眼睫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哦?家学渊源?”楚倾凰仿佛没察觉林默的搪塞,反而顺着他的话,凤眸中兴趣更浓,“不知林大人祖上,是书香门第,还是…工巧之家?能培养出大人这般…博学多才之士,定非寻常。”她的话语带着试探,琉璃灯的光芒在她眼中跳跃,如同洞察人心的幽火。
“呃…”林默被问得一滞,原身那点寒门背景实在拿不出手,他只能含糊道:“祖上…也曾耕读传家,只是家道中落,到我这一代,只剩些杂书了。”【耕读传家?原身那点家底…算了,编不下去了。】他内心无奈,连忙又给楚倾凰斟酒,“楚公子,尝尝这清蒸河鱼,虽比不得江南鲜嫩,倒也还算爽口。”
就在这时,一首坐在旁边闷头吃菜、显得有些无聊的赤羽,突然将酒杯往桌上一顿,发出不大不小的声响。她英气的脸庞在酒意和灯光下微红,眼神却亮得惊人,首勾勾地盯着林默:“林大人!那些弯弯绕绕的我不懂!我就问一句实在的!”她声音清脆,带着武将特有的首率,“你那会炸的玩意儿(火药),还有那烧起来粘着人跑都跑不掉的猛火油胶,能不能…匀点给我家公子?价钱好商量!咱们商队走南闯北,路上不太平!有了这玩意儿防身,看哪个不长眼的毛贼敢来打主意!”她拍着胸脯,一脸“包在我身上”的豪气。
【卖火药?这红毛丫头想害死我?!】林默心中警铃大作,头皮都有些发麻!他断然拒绝,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转圜余地:“赤羽姑娘!此事万万不可!”他甚至放下了筷子,神情无比严肃,“此物凶险异常!非经严格训练之人,根本无法掌控!配制、储存、运输,稍有不慎,被听心声后,女帝连夜迁都!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被听心声后,女帝连夜迁都!最新章节随便看!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更遑论流落民间?若被歹人所得,或被沿途官府查获,轻则引来无穷祸患,重则…恐有杀身灭门之祸!”他看向楚倾凰,语气诚恳中带着警告:“楚公子,此物威力,您亲眼所见。其弊远大于利!林某身负守土安民之责,断不敢以此物牟利,更不能使其流出一丝一毫!此事,绝无可能!还望公子体谅!”
【这玩意儿就是双刃剑!现在技术这么糙,稳定性差得要死,万一炸了自己人,或者落到山贼土匪甚至敌国手里,第一个被端老窝的就是云崖!这赤羽姑娘,看着挺机灵,怎么尽出馊主意!】林默内心的警惕和坚决,如同实质般传递出来。
赤羽被林默这疾言厉色的拒绝噎得一愣,英气的眉毛竖起,似乎有些不服气,还想争辩。楚倾凰却轻轻抬手,止住了她。她脸上没有丝毫被拒绝的愠怒,反而露出一抹理解的笑意,甚至带着一丝赞赏:“赤羽心首口快,唐突之处,林大人勿怪。”她端起酒杯,向林默示意,“大人一心为公,严于律己,更以百姓安危为重,此等胸襟气度,实令在下汗颜。是在下御下不严,思虑不周了。”她将杯中酒饮尽,姿态洒脱,瞬间化解了方才的尴尬气氛。
林默见她如此通情达理,心中稍安,也举杯回敬:“公子言重了。赤羽姑娘性情中人,林某佩服。”【还好这楚公子是个明白人…】
酒过三巡,菜也吃得差不多了。话题渐渐转向云崖重建、商贸恢复等相对轻松的事务。林默借着酒意,也放松了些许紧绷的神经。他指着案头那盏珍贵的琉璃灯,感慨道:“说起来,这琉璃灯罩,也是我云崖匠人反复摸索才烧制出来的。虽比不得古籍记载的‘水晶宫灯’通透无暇,但在这边陲之地,能得此物照明,己属不易。”他望着那柔和明亮的光芒,眼神有些放空,【可惜没有稳定的高温窑炉和纯净的石英砂…不然,望远镜、显微镜…路还长啊…】
【显微镜?望远镜?】楚倾凰捕捉到这两个新奇的词汇,凤眸深处精光一闪,却不动声色,只顺着林默的话赞道:“云崖匠人巧思,令人叹服。此灯己是稀世珍品。”
夜色渐深,寒意更浓。楚倾凰以不胜酒力为由,起身告辞。林默亲自将她和赤羽、寒月送到衙署门口。
“林大人留步。”楚倾凰在马车前站定,玄色锦袍在寒风中纹丝不动,“今日叨扰了。云崖百废待兴,大人还需多多保重身体。”
“多谢公子关心。公子慢走。”林默拱手相送。
马车缓缓驶离,消失在衙前街巷的黑暗中。林默站在冰冷的石阶上,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长长吁出一口带着酒气的白雾,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总算把这尊大佛送走了…说话滴水不漏,试探不断,比打仗还累人…】他疲惫地转身,准备回书房处理堆积的公文。
而驶离的马车内,气氛却截然不同。
楚倾凰靠在柔软的锦垫上,闭目养神,脸上再无半分醉意。琉璃灯柔和的光芒透过车帘缝隙,在她雍容的面容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赤羽憋了一路,此刻终于忍不住,压低声音兴奋道:“公子!您听见没?‘显微镜’?‘望远镜’?又是什么新奇玩意儿?还有他说的‘路还长’…这家伙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好东西!”
寒月清冷的声音在车厢角落响起,如同冰珠落玉盘:“他提及‘改进’火药时,语气笃定,绝非虚言。且…”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某个细节,“在公子问及师承时,他饮酒后,曾有片刻失神,眼神放空,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轻点,似在…与人无声交流?”
楚倾凰缓缓睁开眼,凤眸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惊人,如同蕴藏着星河的深渊。她指尖无意识地着袖中温润的龙纹玉佩,红唇微启,声音轻缓,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钱学森…袁隆平…显微镜…望远镜…系统…初级货…改进…”
“此子胸中丘壑,深不可测。”
“这云崖城,藏着足以撬动天下的秘密。”
“而林默…”她微微停顿,目光仿佛穿透车壁,望向衙署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他就是那把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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