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用尽了吃奶的力气，声嘶力竭地喊：“梁伯——！救命啊——！我是苏晴！广州的苏晴啊——！”
那声音，在寂静的夜空里传出老远。
脚步声由远及近，很快，梁永昌披着一件深色外套，在几个同样睡眼惺忪的厂区保安的簇拥下，快步走到了大门口。
当他借着门灯看清铁门外那两个狼狈身影时，也结结实实地愣住了。
“苏小姐？苏先生？哎呀！你们……你们这是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的？”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两个让他印象深刻的年轻人，连忙吩咐那个叫老王的保安：“快！快把门打开！”
……
走进灯火通明、带着淡淡布料清香的办公室，喝着梁永昌亲手倒的热茶，苏晴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总算是稍微安定了些。
她脑子转得飞快，拣了些能说的，避重就轻地强调车坏了，所以才耽搁到现在。
梁永昌是个精明人，自然听出她话里有话，但见她一脸疲惫，眼下乌青，也不好多问，只是心疼地叹了口气：“唉，真是辛苦你们两个孩子了。先别说这些了，饿了吧？我让人给你们弄点吃的。吃饱了，我再带你们去看货。”
仓库里灯火通明，一排排崭新的成衣挂得整整齐齐，空气中弥漫着新布料特有的味道。
牛仔外套、的确良印花衬衫、还有各种颜色鲜艳、裤腿宽得能扫地的喇叭裤。
款式比他们在广交会上看到的那些基础款，简首时髦了好几个level！
“这些都是刚从生产线上下来，准备运去香港的最新款。你们年轻人眼光好，自己挑挑，看看喜欢哪些。”梁永昌带着他们，如数家珍地介绍着。
苏斌的眼睛都快黏在那些衣服上了，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我的乖乖，这些衣服要是拿回广州去卖，那些爱俏的小年轻还不得疯抢啊！
苏晴的心却像被人兜头泼了盆冰水，从头凉到脚后跟。
这些衣服，漂亮是漂亮，时髦是时髦，但一看那料子，那做工，就知道——贵！非常贵！贵到她就算把自个儿卖了都可能凑不齐零头！
不是尾单货，她的全副身家能买个几套？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那张薄薄的、写着赵老蔫大名的定金收据，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油然而生。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梁永昌何等眼力，一眼就看出了她的窘迫，温和地开口问道：“怎么了，苏小姐？是对这些款式不满意吗？还是……”
苏晴猛地抬起头，那双因为疲惫而布满红血丝的杏眼，此刻却亮得惊人。
她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梁伯，这些货，我非常非常满意！简首太好了！”
苏斌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严肃吓了一跳，刚想开口问，就被苏晴一个凌厉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梁永昌也有些意外，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不解地看着她。
“但是……我没有足够的钱进货。”
“梁伯，我跟您说句掏心窝子的大实话。我们姐弟俩这么火急火燎地赶来进货，是因为我们在广州相中了一个铺面，己经交了一百块定金。
但是，房东虽然心善，却也只给我们三天时间，凑齐剩下的八百五十块租金和押金。”
“不瞒您说，林建军……就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前夫，他也盯上了那个铺子，而且，他处处给我们使绊子，想把我们赶出广州。今天汽车站那档子事，就是他指使人干的！”
她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所有的困境和盘托出，没有丝毫隐瞒。
事到如今，再藏着掖着也没用了。
“我们现在身上，除了那一百块定金，只剩下三百多块。您这批货，是我们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希望了！所以，梁伯，我想跟您提一个不情之请，一个非常非常冒昧的请求。”
“请您，赊给我一千块钱的货！两天！只要给我两天时间，我把货卖出去，立刻回来还您一千二百块！多出来的两百，算是利息，也是我的谢意！”
“如果……如果我还不上，我苏晴，还有我弟弟苏斌，就在您的厂里给您打白工！扫地、搬货、缝衣服，您让干啥就干啥，不把钱还清，我们姐弟俩绝不离开！一辈子都行！”
梁永昌的脸上第一次没了笑容，他严肃地看着眼前这个瘦弱却倔强的女孩，许久没有说话。
“小丫头，你胆子很大。但是，做生意不是过家家，我凭什么相信你？”他缓缓摇头，“赊账，在我这里，没有这个规矩。”
苏晴的心，沉入了谷底。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
一个熟悉的身影，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从门后的阴影里慢悠悠地踱了出来，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意。
“老梁，我觉得，你可以信她一次。”
苏晴和苏斌同时猛地回头，看清来人时，都呆住了。
那个人，竟然是状元坊那平安旅社的李老板！
“李……李老板？”苏斌结结巴巴地喊了出来，“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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