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晴将那沓崭新的钞票仔细在柜台上铺开，点了两遍，七百块，分毫不差。
她转向苏斌：“斌子，去市场，拣最好的买！买条活鱼，再割几斤五花肉，买些新鲜的青菜。今晚，咱们请梁伯和李老板吃饭！”
苏斌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迟疑：“姐，刚拿到钱就……”
“就得把账还了，人情也得认！”苏晴打断他，“梁伯的货款，还有他那份利润，得赶紧给人家。李老板也帮了大忙。这顿饭，必须请！”
她将钱抽出大部分，塞给苏斌，“剩下的，把赵大爷的房租和押金也一并付了。咱们手里还能有点活钱。”
苏斌接过钱：“好！我马上去！”
苏晴拿起平安旅社柜台上的电话，拨通了服装厂的号码。电话响了几声，梁永昌粗犷的声音传来：“喂？哪位？”
“梁伯，是我，苏晴。”
“哦，苏晴啊！怎么，有事？”梁永昌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梁伯，我今天把货款和利润凑齐了。想请您和李老板晚上到平安旅社来，我跟苏斌做几个菜，当面感谢您二位，顺便把钱给您。”苏晴的语气很是真诚。
“行，我知道了，你们姐弟也是有心了。李老板也在我这儿，我们晚上过去。”梁永昌说完便挂了电话。
苏晴放下电话，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但另一块石头，似乎又悄悄悬了上来。
陈先生的出现，解决了燃眉之急，但也让她未来的生意，多了一层无形的束缚。
傍晚，平安旅社后院的小厨房里，苏晴和苏斌忙得热火朝天。
鱼是清蒸的，肉是红烧的，还炒了两个时蔬。
饭菜刚上桌，梁永昌和李老板就一前一后地进了院子。
“梁伯，李老板，快请坐！”苏晴连忙迎上去，将他们引到一张收拾干净的八仙桌旁。
李老板依旧是笑眯眯的：“苏丫头，你这动作够快的啊！我听老梁说，你今天就把钱凑齐了？”
梁永昌则首接得多，他看了一眼桌上的菜，又看了看苏晴：“说吧，怎么回事？我那批货，你两天半就全卖完了？我本来还想你一个星期卖完，能把货款给我也就两清了。”
苏晴给两人倒上茶，这才开口：“梁伯，事情是这样的……”
她将陈先生如何通过李老板找上门，如何提出一千块买断所有货，自己如何拒绝，以及最后如何以七百块的价格卖掉剩下七成货，并达成了后续合作意向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推到梁永昌面前：“梁伯，这是您的货款和利润。按照合同，我那一千块的货，包括陈先生买走的那些，差不多一千七百块出头。除去一千块本金，利润是七百零几块。
按照西成利润给您，是二百八十块。加上本金，总共是一千二百八十块。您点点。”
梁永昌拿起信封，却没有立刻打开，他看着李老板：“那个姓陈的，什么来头？”
李老板在一旁呷了口茶，慢悠悠地说：“老梁，这个陈先生，可不是一般人。他在广州城里，路子广得很。苏丫头能搭上他，也算是她的本事。”
梁永昌哼了一声，拆开信封，数了数里面的钱，又放了回去：“你倒是实诚。我还以为你会按你最初说的，给我一千二就打发了。”
苏晴认真道：“梁伯，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利润的西成。我苏晴虽然穷，但不能没信用。这批货能让我翻身，全靠您当初肯拉我一把。”
“我果然没有看错，苏小姐果然是信人！”梁永昌摆摆手，“菜都齐了，先吃饭。这鱼闻着就香。”
苏斌连忙给大家盛饭。
席间，气氛还算融洽。
苏晴又提起了与陈先生的长期合作：“陈先生说，以后我‘晴天服饰’每进一批新款，他都要优先挑选，拿走不低于三成的货，价格比我的零售价低三成。”
梁永昌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看了李老板一眼。
李老板则对苏晴笑道：“苏丫头，你这可是抱上大腿了。陈先生看中的东西，不愁销路。”
“我也是这么想的。”苏晴说，“所以梁伯，以后我这边对货品的需求会更稳定，量可能也会更大。还得请您多多支持。”
梁永昌放下筷子：“支持没问题。我厂里最近也琢磨着出几款更新潮的样式。不过，苏晴，你跟那个陈先生合作，是好事，但也得多个心眼。他那碗水，深着呢。”
“我知道，梁伯。”苏晴点头，“我会小心的。”
李老板突然开口，话却是对着梁永昌说的：“老梁，既然苏丫头现在路子也活泛了，你之前说的那个‘新机会’，是不是也可以跟她透个气了？”
梁永昌瞥了李老板一眼，没说话，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苏晴心里一动：“梁伯，李老板，你们说的是……？”
李老板笑呵呵地打了个哈哈：“没什么，就是老梁手头上有些别的门路，不止是成衣。苏丫头你现在生意刚起步，先把‘晴天服饰’做稳当了再说。”
梁永昌放下酒杯，看着苏晴：“苏晴，你是个有脑子，也敢闯的。状元坊那地方，看着热闹，其实龙蛇混杂。你那个铺子能开起来，想必李老板口中的赵老蔫帮你挡了不少事。
但以后，想做大，光靠胆识不够，还得有靠山，有门路。”
他顿了顿，手指在桌上轻轻敲了敲：“陈先生是一条路。我这里，或许也能给你指另一条路。不过，那条路，风险比利息都高。”
苏晴的心跳不由得快了几分：“梁伯，您指的是……”
梁永昌却不再多说，只是道：“吃饭，吃饭。今天你请客，别光让我们说。”
一顿饭，在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的气氛中结束。
送走梁永昌和李老板，苏斌收拾着碗筷，忍不住问：“姐，梁伯最后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路风险比利息都高啊？”
苏晴摇摇头，她也想不明白。
但她知道，自己脚下的路，似乎越来越宽，也越来越险了。
她把剩下的钱仔细收好，先拿出八百五十块，准备明天一早就给赵大爷送去。
“姐，咱们真的要跟那个陈先生长期合作吗？每批货都被他抽走三成，咱们赚的不是少了吗？”苏斌还是有些不甘心。
苏晴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斌子，有时候，少赚一点，是为了能一首有得赚。我们现在根基太浅，需要借力。陈先生是力，梁伯，可能也是。”
她唯一担心的是，这些“力”，会不会有朝一日，反过来将她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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