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孩连比带划地说完，额头上全是汗珠子。
苏晴急忙让弟弟拿来白开水和备好的糖果，递给小孩表示谢意，还顺带拿了条丝巾送给对方。
“小烨，这丝巾就说是送给你妈的，她戴着合适！”
苏斌一听，脸都白了，声音也有些发颤：“姐，又来一个？比我们还便宜？那，那我们怎么办？”
他急得在原地转了两圈，“要不，我们，我们也降价？或者，去找梁伯？让他再给我们些更便宜的货？”
苏晴摆摆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她走到铺子门口，望向小孩指的东边，那里是状元坊的另一个入口，人流量也不小。
“便宜的洋货？”苏晴重复了一句，脑子飞快转动。
“阵仗很大，老板看着凶……这是有备而来，想一棍子把我们打死。”
“那我们更得想办法啊！”苏斌拉着她的胳膊，“姐，要不去找陈先生？他不是说要罩着我们吗？”
苏晴缓缓摇头：“陈先生是生意人，他要的是我的货能给他带来源源不断的利润，不是给我当保镖。这次要是又指望他，下次呢？
“那不然去找梁伯？”
“梁伯的路子再好，也是别人的。我们不能总跟在别人屁股后面捡东西吃。”
她转身，看着铺子里剩下的几件衣服：“降价是死路一条。一旦降了，我们的‘香港靓货’就成了跟他们一样的大路便宜货，之前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口碑就全完了。”
苏斌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他知道姐姐说得对，可心里还是慌。
“姐，那……”
“他们有他们的‘便宜洋货’，我们就得有我们的‘独家新款’。”
“斌子，这家店，我交给你。从明天起，我出去一趟。”
苏斌一愣：“姐，你去哪？这个时候，你走了我……”
“我去广州，不，去更远的地方看看。广州这么大，服装厂肯定不止梁伯一家。就算找不到大厂，小作坊，甚至是那些有手艺的老师傅，都可能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他们拼价格，我们就拼特色，拼独一无二。”
苏斌还是脸色有几分不安：“可是，安全吗？你一个人，不然我把店铺关了，一起去……”
“没事。我会小心的。你在家看好店，赵大爷那边，你照常过去打扫院子，陪他聊聊天。”苏晴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记住，不管那个新摊子怎么折腾，我们稳住自己的阵脚，不降价，服务做好，剩下的等我回来。”
赵老蔫不知何时己经踱了过来，依旧是那副慢悠悠的样子，手里提着他的马扎，在铺子门口的老位置坐下。
他像是没听到刚才的谈话，只是对着门口的石阶说：“水浑了，鱼多。有些鱼啊，专门等水浑的时候出来抢食。你要是也跟着抢，说不定就被更大的鱼一口吞了。不如往水浅的地方游，或者，干脆跳出这塘水，看看别的河。”
苏晴对着赵老蔫深深鞠了一躬：“赵大爷，我明白了。铺子就拜托您多照应了。”
赵老蔫眼皮都没抬：“你弟弟每天的马杀鸡不能少。”
苏斌赶紧道：“赵大爷您放心，保证准时准点，力道十足！”
第二天一早，苏晴揣着大部分现金和几件铺子里最有代表性的衣服作为样品，登上了去往广州市另一个方向的公交车。
她没有去那些光鲜亮丽的新兴批发市场，而是根据一些零碎的记忆和打听来的消息，去了一个据说曾经是广州布匹交易中心、如今有些没落的旧货市场——高第街。
高第街早己不复当年的繁华，街道两旁多是些老旧的骑楼。
一些铺面关着门，开着的也多是卖些杂货，鲜有服装相关的。
苏晴顶着日头，在窄巷里穿梭，额角的汗珠不断渗出。
她问了好几家看似还沾点边的铺子，要么是只卖零碎布头，要么就是些款式老掉牙的成衣，老板也是爱理不理。
“小妹，买衫啊？这边没什么好东西啦，要去十三行那边才有新款。”一个卖凉茶的大婶好心提醒她。
苏晴道了谢，却没有立刻离开。
她总觉得，越是这种不起眼的地方，越可能藏着些不为人知的好东西。
就在她快要放弃，准备转去十三行碰碰运气时，在一个几乎快到巷子尽头的拐角，她停住了脚步。
那是一个极小的摊位，更像是一个被遗忘的角落。
几匹颜色暗沉的旧布料随意搭在一条长凳上，旁边歪歪扭扭挂着三西件衣服，款式说不上时髦，甚至有些怪异，但手工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细致。
摊主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正低头缝着什么，对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漠不关心。
摊位前冷冷清清，与几步之外的嘈杂仿佛两个世界。
苏晴走上前，轻声问：“阿婆，您这些衣服……是自己做的吗？”
那老婆婆头也不抬，声音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过话：“看看就得了，别乱摸。”
苏晴也不生气，目光落在一件用深紫色灯芯绒做的对襟短衫上，袖口和领边用同色系的丝线绣着一些细密的缠枝花纹，针脚匀称，图案古朴。
这绣法，她前世只在一些讲究的老物件上见过。
“阿婆，您这绣工真好。”苏晴由衷赞叹。
老婆婆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依旧没抬头：“好有什么用？又不当饭吃。”
“当饭吃的东西，也分粗茶淡饭和山珍海味。”
苏晴往前凑了凑，“阿婆，您这儿有没有……更特别一点的料子？或者，您接不接定做？”
老婆婆终于抬起头，浑浊的眼睛打量了苏晴一番，嘴角撇了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小丫头，口气不小。我这儿的东西，怕你买不起，也看不上。”
“买不买得起，看不看得上，总得先瞧瞧货吧？”苏晴浅浅一笑，“我不是来买便宜货的，我是来找好东西的。”
老婆婆哼了一声，低下头继续做她的针线活，不再理会苏晴。
苏晴也不急，就站在摊边，仔细看着那几件挂着的衣服。
她发现另一件亚麻色的连衣裙，虽然款式简单，但在腰部用了一种很巧妙的抽褶手法，使得整件衣服的线条都灵动起来。
“阿婆，”苏晴再次开口，“我从状元坊过来，自己开了个小服装店。我想找一些和别人不一样的货。如果您有好东西，价钱好商量。”
老婆婆突然停下手中的活计，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盯着苏晴：“状元坊？哼，那种地方，能有什么好东西？都是些追风逐浪的玩意儿。”
她放下手中的针线，慢慢站起身，指了指旁边一个积满灰尘的旧藤箱：“你想看？行啊。”
苏晴眼睛一亮：“您肯给我看了？”
老婆婆咧开没剩几颗牙的嘴，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想看我的东西，也行。不过，你得先帮我做件事。”
苏晴一怔：“做事？什么事？”
老婆婆指着不远处一个公共水龙头，旁边扔着几个脏兮兮的空汽水瓶，还有一堆烂菜叶：
“喏，把那儿给我扫干净了。扫到我看顺眼了，我就让你开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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