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门的雷火劈开最后一道阴兵护盾时,苏檀耳中还响着谢沉舟那句未说完的"是人心"。
她低头看向掌心的阴阳令,月纹在玉佩上流转的光与青铜棺共鸣,连指尖都泛起微凉的银芒——这一局她布了三个月,从故意泄露假分坛位置,到让韩松往各门禁地投信鸽,终于将谢沉舟这条藏在幽冥会背后的大鱼,推进了九门的围猎网。
"檀姑娘!"韩松的喊声穿透硝烟,这位机关门的老匠师正拖着半条染血的裤管往她这边挪,"幽冥会余孽往西边跑了!"苏檀抬眼,果然见几个戴鬼面的喽啰正往院外窜,玄门弟子提剑要追,却被谢砚抬手拦住。
"留活口。"谢砚的雷光在指尖凝成细链,精准缠住最前面那人的脚踝,"得审审他们背后还有谁。"他转头看向苏檀时,眼尾还沾着血渍,却笑得像春雪初融:"你说要一网打尽,我便不给漏网之鱼。"
苏檀心头一暖,正要应他,忽然听见右侧传来青竹杖点地的轻响。
柳清风穿着月白医袍从人群后转出,腰间的药囊随着步伐轻晃,连发带都系得端端正正,仿佛方才的混战不过是他茶余散步时的小插曲:"各位且慢动手。"他冲苏檀拱了拱手,眉峰微挑,"幽冥会虽败,阴阳令现世的消息怕是己顺着阴司裂缝传了出去。
十殿鬼差此刻怕正往阳间赶,九门若再内耗,怕是要被阴司捡了便宜。"
苏檀的瞳孔微缩。
她早注意到柳清风带着医门弟子守在最外围,此刻他主动开口,倒像真成了顾全大局的领头羊。
可当她的目光扫过柳清风袖中若隐若现的朱红药瓶——那是医门秘传的"忘忧散",专用来篡改活人记忆——喉间便泛起一丝冷意。
"柳门主说得是。"谢砚突然将苏檀往身后带了半步,指尖仍与她交缠着,"不如移驾医门大殿,九门共商对策。"他话音未落,机关门大弟子己扛着破甲弩点头,玄门大弟子虽冷着脸,却也收了手中的雷诀。
医门大殿的檀香混着血腥气涌来。
苏檀刚跨进门槛,便注意到林婉儿正替父亲擦拭茶盏。
那姑娘穿着藕荷色绣蝶裙,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可当她抬眼的瞬间,苏檀分明看见她眼底闪过一道幽绿——像极了方才钻进她裙角的黑虫。
"檀姐姐请坐。"林婉儿捧着茶盏走过来,指尖若有若无擦过苏檀手背,"这是我新制的安神茶,打熬了整夜呢。"苏檀盯着茶盏里漂浮的枸杞,突然想起三日前在医门药庐闻到的异香——那根本不是药材烘干的味道,是黑虫啃食活人内脏时,从腐肉里渗出来的腥甜。
"有劳林姑娘。"苏檀接过茶盏,却将它轻轻搁在案角。
她的目光扫过殿中:玄门大弟子按剑而坐,指节因用力泛白;机关门老匠师韩松正用工具拆解从幽冥会身上搜来的阴符,金属碰撞声叮叮当当;柳清风则端坐在主位,拇指着腰间玉牌,那玉牌上的纹路竟与林婉儿裙角的虫纹如出一辙。
"既然人都到齐了。"柳清风叩了叩案几,"便说说这阴阳令该如何处置吧。"他的目光落在苏檀腰间,笑纹里裹着针,"毕竟...这东西,可不是寻常人能镇得住的。"
苏檀的手指轻轻抚过青铜棺的月纹。
棺中残魂突然发出呜咽,那是她幼时被灭门那晚,母亲最后留在棺底的锁魂咒在预警。
她抬眼看向林婉儿,正撞见那姑娘将帕子按在唇上——帕子上,赫然沾着半枚黑虫的残翼。
殿外突然响起阴司的催命锣。
锣声穿透雕花窗棂,撞碎了殿内虚假的平和。
林婉儿的手指猛地攥紧帕子,连茶盏都晃出了水痕;柳清风的笑容僵在脸上,玉牌在他掌心压出红印;谢砚的雷光则"嗡"地炸响,在两人交握的手间凝成星轨——那是他推演运势时才会用的术法。
"十殿鬼差到了。"谢砚的声音很低,只有苏檀能听见,"但...不止阴司的人。"
苏檀摸向腰间的阴阳令,月纹的光突然灼得她掌心发疼。
她望着殿外被暮色染成青灰的天空,忽然想起谢沉舟死时的笑——原来锁魂棺锁的从来不是魂,是人心。
可此刻,这九门大殿里,究竟有多少颗心,正藏在人皮底下,蠢蠢欲动?
催命锣的余音还在梁间震颤,柳清风己扶着案几站了起来。
他月白医袍的下摆被穿堂风掀起一道褶皱,露出绣在里衬的朱红虫纹——与方才林婉儿帕子上的残翼,与他腰间玉牌的纹路,竟是一式一样的。
"十殿鬼差既来,我等阳间修士总不能示弱。"柳清风的声音比方才更温和,像浸了温水的玉,"不如由九门联合,趁幽冥会新败、阴司立足未稳,彻底清剿其在阳间的所有分坛。"他的目光扫过苏檀腰间的青铜棺,"檀姑娘手中的阴阳令,正是镇住阴司鬼差的关键。"
玄门大弟子的剑穗"唰"地扬起半寸。
机关门大弟子拆解阴符的铜钳"当啷"落地,韩松弯腰去捡时,眼角的皱纹挤成了一团——他记得三日前替苏檀修补棺椁时,在幽冥会分坛的断梁上,也见过这种朱红虫纹。
苏檀的指甲轻轻掐进掌心。
棺中残魂的呜咽突然拔高,像利刃刮过青铜内壁。
她想起三日前夜探医门药庐时,那堆被黑虫啃得只剩白骨的尸体——那些人颈间都挂着幽冥会的鬼面玉牌。
原来柳清风不是在清剿幽冥会,是在收编。
"柳门主的好意,苏某心领。"她开口时声线平稳,像浸了冰水的刀,"只是九门各有戒律,贸然联合怕是要乱了规矩。"
"规矩?"柳清风笑了,指尖叩了叩腰间玉牌,"当年阴阳门被灭,不也是因为守着'不涉九门纷争'的规矩?"他的尾音轻轻一颤,像极了母亲断气前那句"小心医门"。
苏檀的瞳孔骤缩——柳清风知道阴阳门灭门的细节,而当年在场的,只有...
"我看柳门主的计划可行。"玄门大弟子突然开口,剑穗上的雷纹泛着幽光,"玄门愿出三十名雷修,由谢执律使统领。"他瞥了谢砚一眼,后者正垂眸盯着两人交握的手,指腹在苏檀掌纹上轻轻画着星轨。
谢砚的星轨术突然在掌心炸开细碎的光。
他抬眼时眼底翻涌着暗潮,只有苏檀看懂那是运势推演时的混沌——柳清风的计划里,本该出现的"九门齐心"卦象,此刻正被无数黑虫啃噬成碎片。
"既如此,便三日后在玄门演武场点兵。"柳清风的药囊晃得更快了,"檀姑娘,还请带上阴阳令镇场。"他转身时,袖中朱红药瓶闪过一道光——那是"忘忧散"的瓶子,三日前药庐里的白骨,太阳穴上都有这种药物灼烧的痕迹。
会议散得比烟火还快。
玄门弟子扛着雷火旗先走了,机关门大弟子扶着韩松往外挪,经过苏檀时,老匠师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那阴符里的虫蛊,是医门'蚀骨香'养的。"
谢砚的指尖还缠着苏檀的,他引着她往医门偏厅走,袖中星轨术的光映得青砖发亮:"柳清风的运势线断在'清剿幽冥会'这一步,之后...全是血。"
偏厅的门刚关上,苏檀就反手扣了门闩。
青铜棺在地上拖出半道白痕,撞在雕花隔断上发出闷响。
韩松从怀里摸出半块阴符,虫蛀的缺口在烛火下泛着青:"我拆解了七块幽冥会的阴符,每块里都嵌着医门的'引魂砂'——他们不是敌人,是同伙。"
谢砚的星轨术在三人之间凝成一张网。
他盯着网中乱窜的光粒,喉结动了动:"柳清风要的不是清剿,是借九门之手,把幽冥会的势力洗白成医门的。
而阴阳令..."他看向苏檀腰间的玉佩,"是他用来镇住阴司鬼差的钥匙。"
窗外突然响起环佩轻响。
林婉儿的藕荷裙角在窗纸上投下蝶影,她的声音甜得发腻:"檀姐姐,父亲让我送些安神香来。"
苏檀的"听灵"能力突然被触发——棺中残魂的呜咽里,混进了布料摩擦的沙沙声。
她冲谢砚使了个眼色,后者指尖的星轨术瞬间隐入袖中。
韩松把阴符往怀里一塞,弯腰去捡地上的茶盏。
"劳烦林姑娘了。"苏檀的声音陡然放亮,"方才柳门主说三日后点兵,我正愁青铜棺太重,不好带呢。"她故意走到窗边,指尖敲了敲窗棂,"谢郎,你说玄门的雷火旗,能扛得住阴司的催命锣么?"
窗纸上的蝶影顿了顿,又缓缓移向左侧。
林婉儿的帕子擦过窗沿时,半枚黑虫残翼落在青石板上——和三日前药庐里的一模一样。
谢砚立刻接话:"雷火旗自然扛得住,倒是檀儿的阴阳令..."他顿了顿,"不如明日我陪你去玄门借镇灵鼎,双重镇着更稳妥。"
韩松突然咳嗽起来,指了指案上的茶盏:"这茶凉了,我去厨房讨碗热的。"他瘸着腿往门口走,经过林婉儿身边时,故意用拐杖挑了挑她的裙角——藕荷色绣蝶裙下,一圈朱红虫纹若隐若现。
林婉儿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把安神香塞进苏檀手里时,指甲重重掐了下对方手背——那是警告,也是试探。
苏檀垂眸看着掌心的香包,闻到了熟悉的腥甜——和药庐里腐肉渗出的味道,和幽冥会分坛黑虫啃食时的气味,一模一样。
"那我先回去了。"林婉儿转身时,裙角带起一阵风,把窗台上的残翼吹进了阴沟。
她的脚步声渐远,偏厅里重新安静下来,只有青铜棺在微微震颤——那是残魂在提醒苏檀,危险从未离开。
谢砚摸出星轨术的光粒,在掌心搓碎:"她往药庐去了。"
韩松把热茶放在案上,茶盏里倒映着三人紧绷的脸:"柳家父女在养虫,幽冥会在养鬼,他们要的...是阴阳两界的活物,都变成他们的棋子。"
苏檀的手指抚过阴阳令的月纹。
玉佩突然发烫,像要烧穿她的掌心——那是母亲的锁魂咒在共鸣,在说"动手吧"。
她抬头看向窗外,暮色己经漫过了屋檐,医门大院的灯笼一盏盏亮起来,把影子拉得老长。
"今夜子时。"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刀的锋刃,"我们去药庐。"
谢砚的星轨术在指尖凝成北斗的形状。
韩松摸出机关门的飞爪,金属倒刺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窗外的灯笼被风刮得摇晃,把三人交叠的影子投在墙上,像一柄即将出鞘的剑。
夜幕终于降临了。
医门大院的石板路被月光洗得发白,连虫鸣都歇了。
苏檀摸着青铜棺的月纹站在廊下,听见谢砚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听见韩松的飞爪在腰间轻响。
风掀起她的衣角,带来远处药庐的腥甜——那是黑虫在啃食活人的味道,也是他们今夜要斩断的因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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