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磺烟混着腐叶毒气在林子里翻涌，刘三的刀尖又往下压了半分，苏檀后颈的血珠顺着锁骨滚进衣领，凉意顺着脊椎窜上来——但她盯着柳清风消失的石壁缝隙，听见密道闭合的闷响，心里那根弦反而松了半寸。
"你笑什么？"刘三的刀尖颤了颤，喉结在烟里上下滚动。
他刚才分明看见柳清风要钻进密道，可素素的短刃都擦到对方后颈了，那老匹夫竟像条滑不溜手的鳝鱼，硬是挤了进去。
主子交代要抓活的，活的！
要是让医门那老东西跑了，回去怎么交差？
苏檀舔了舔嘴角的血，月纹在掌心烫得发烫。
她早算准了柳清风会往西南角跑——三天前她替医门治煞时，在老松树下摸过那道刻着"柳"字的裂缝；也算准了素素会绕前截杀——这侍女总爱用短刃封人退路，和她主子的阴毒如出一辙。
至于刘三...她扫了眼对方腰间晃动的青铜铃铛——那是追魂铃，专锁活人生魂，说明这人根本没打算留她全尸。
"我笑你主子的网，漏了个洞。"她故意把尾音拖得轻慢，眼角余光瞥见刘三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果然，这莽夫最受不得激，刀尖又压深一分，疼得她倒抽冷气。
可下一刻，林外突然传来玄门执律使的呼喝——那是谢砚安排的暗桩到了。
刘三的脸瞬间煞白，拽着她往密林深处狂奔。
苏檀被扯得踉跄，青铜棺在背上撞得生疼，却听见身后素素的短刃擦着石壁迸出火星——那道裂缝彻底合上了，柳清风跑了。
"追！
追那老东西！"刘三突然甩了苏檀一把，转身要往密道方向冲。
可他刚迈出两步又顿住，回头瞪着苏檀——主子说过，这背棺女比柳清风更重要，阴阳令在她身上。
"臭娘们！"他挥刀劈向苏檀左肩，不是取命，是要废她行动力。
苏檀就地一滚，青铜棺砸在腐叶堆里，棺盖"咔"地裂开条缝，残魂的嘶吼混着阴风吹散毒烟。
她趁机摸出腰间的镇魂钉，反手钉向刘三脚踝——这是三天前替山民镇煞时顺的，沾过黑狗血，最克活人筋脉。
刘三痛吼着踉跄，素素的银针却己破空而来。
苏檀旋身撞向树桩，银针擦着她耳侧钉进树干，震得枝叶簌簌往下掉。
她这才看清，素素不知何时绕到了左边，袖口还坠着半枚破碎的爆竹引信——刚才那声"小心烟里有..."不是提醒同伴，是发现了烟幕里混着医门特制的"迷魂散"。
"主子要活的，别伤脸！"刘三捂着脚踝爬起来，追魂铃在腰间叮当作响。
苏檀的后背抵上另一棵树，左边是素素的短刃，右边是刘三的刀，头顶月光被云层遮住，林子里只剩硫磺味和腐叶的腥气。
她摸向青铜棺的月纹，残魂在棺中发出呜咽——那是当年阴阳门被灭时，她母亲用最后一口气封进去的守棺魂。"再撑会儿。"她对着棺缝低语，掌心的月纹突然泛起幽蓝光芒，阴阳令的银蛇纹路顺着指尖窜向地面，在腐叶上烧出一道蜿蜒的光痕。
刘三的刀己经劈到眼前，苏檀闭眼的瞬间，听见林子里传来清越的法诀吟诵声。
"星轨分野，万象归真。"
这声音像根银针扎进她混沌的神经。
她猛地睁眼，看见二十步外的老槐树下，谢砚正握着玄门法杖站在月光里。
他月白道袍被夜风吹得翻卷，发间玉冠却纹丝不乱，指尖掐着"定星诀"，连眉峰都没皱一下——仿佛他不是突然出现在这混乱的战场，而是来赴一场早有约定的棋局。
"谢砚！"苏檀的声音里泄了点气，连她自己都没察觉。
谢砚抬眼望过来，目光扫过她颈间的血痕，又落在刘三的追魂铃上。
他的拇指在法杖的星纹上轻轻一按，法杖顶端的琉璃珠突然爆出刺目白光——那是玄门"照妖术"，专破阴毒法器。
刘三的追魂铃"嗡"地炸成碎片，他惊得后退半步，刀势也乱了。
素素的短刃却趁机刺向苏檀心口。
苏檀旋身撞开青铜棺，棺中残魂的嘶吼震得素素耳膜生疼，短刃偏了半寸，划开她左臂的衣袖。
血珠溅在青铜棺上，月纹突然大亮，阴阳令的银蛇"刷"地窜向素素面门——这是苏檀专门为阴毒刺客准备的"锁魂局"，只要血沾棺纹，残魂就能顺着血气锁人三魂。
素素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指尖掐住人中——她竟早有准备，舌下含着避魂丹。
苏檀咬牙，正欲再催阴阳令，却见谢砚己经欺身而至。
他法杖点地，地面腾起七盏星灯，分别对应刘三的足踝、素素的手腕、苏檀的左肩——那是"七星锁魂阵"，专困活物行动。
刘三的腿刚迈出半步，就被星灯的红光缠住脚踝，疼得他单膝跪地。
素素的短刃刚要再刺，腕间也缠上红光，短刃"当啷"落地。
苏檀趁机扯过青铜棺，棺盖"轰"地砸向刘三头顶——这口棺她背了十年，重量早成了身体的一部分，砸下去的角度精准得像量过尺。
"噗！"刘三的刀架在棺盖上，虎口崩裂，鲜血溅在星灯上，红光却更盛了。
他抬头看向谢砚，眼神里终于有了惧意："玄门执律使...你敢坏我主子的事？"
"玄门执律使的事，何时轮得到你置喙？"谢砚的声音还是清清淡淡的，可法杖上的星纹却开始流转——那是"星轨术"起势的前兆。
苏檀看着他指尖泛起的星光，突然想起半月前在破庙，他曾说过："星轨术能推三日运势，但若要推敌人的下一步..."
"跑！"她冲谢砚喊了一嗓子，同时拍开青铜棺，残魂的嘶吼混着阴阳令的银光冲上天际。
刘三和素素被星灯困得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背靠背站定。
谢砚的目光扫过林子里的每道阴影，最后落在东南方的树冠上——那里有片叶子动得太不自然。
"苏檀，"他低声说，"你引开左边的暗桩，我..."
"我知道。"苏檀打断他，掌心的月纹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肤。
她能听见棺中残魂在喊："小心东南！
小心东南！"而谢砚的指尖，星光己经聚成了一条细链，像条蓄势待发的银蛇。
林子里的风突然转了方向，卷着硫磺味往东南方去了。
谢砚望着那片晃动的叶子，喉结动了动——星轨术的推演，该开始了。
谢砚指尖的星光链突然泛起银蓝色涟漪，像一滴墨坠入静水，在夜色里荡开细碎星芒。
他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喉结随着法诀吟诵微微滚动——这是星轨术最耗神的"推轨"阶段，要在千丝万缕的运势里揪出敌人的破绽。
苏檀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盖过了林子里的虫鸣。
她盯着素素微颤的手腕——那是避魂丹即将失效的征兆，舌下丹药化尽时，三魂会虚浮半寸，正是锁魂阵的最佳突破口。
而刘三的追魂铃虽碎，腰间还挂着半枚染血的铜铃残片，那是和主子联络的信器，若让他捏碎...
"东南第三棵青冈树。"谢砚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片羽毛，"暗桩带了淬毒的透骨钉，要袭你后心。"
苏檀的瞳孔骤缩——她早听见青冈树后有枝叶摩擦声，却没料到对方藏得这样深。
几乎是同一瞬间，她反手拍向青铜棺的月纹，棺中残魂的嘶吼裹着阴寒鬼气冲出来，在她身后凝成半透明的魂盾。
"叮！"透骨钉撞在魂盾上，迸出火星。
暗桩是个裹着黑斗篷的瘦子，见偷袭不成，反手又撒出一把毒粉。
苏檀早算到这招——三天前替医门治煞时，她在药庐偷看过柳清风调配的"蚀骨散"，专破阴魂护盾。
她旋身撞向谢砚，后者立刻掐了个"星陨诀"，七盏星灯突然拔高，在两人头顶织成光网，毒粉撞上去滋滋作响，化成一缕黑烟。
刘三趁机挣开星灯束缚，举刀劈向苏檀后颈。
她弯腰躲过，青铜棺擦着刘三腰腹砸下——这口棺她背了十年，重量早己刻进骨血，角度精准得能碾碎他的盘骨。
刘三痛吼着翻滚，却撞进谢砚新布的"碎星阵"里，地面突然凸起星芒石刺，扎得他大腿鲜血淋漓。
"主子要活的！"素素终于慌了，短刃掉在地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想退，可苏檀己经逼近，月纹在掌心灼得发烫——这是阴阳令共鸣的征兆，只要素素的血再沾到棺纹，残魂就能彻底锁死她的命门。
"你主子是谁？"苏檀的刀尖抵住素素咽喉，声音冷得像冰锥，"是当年血洗阴阳门的人吗？"
素素的瞳孔剧烈收缩，突然咬碎了舌下最后一颗避魂丹。
阴风吹过她发梢，苏檀看见她三魂中的天魂正缓缓消散——这是服了过量避魂丹的征兆，活人强行用鬼物禁术，会折损阳寿。
"告诉你又如何..."素素咳出黑血，"等阴阳令现世，你们这些棋子...都得给主子垫棺材板..."
话音未落，谢砚的星轨链突然缠住她手腕。
他刚才推演时发现，素素的命门在"劳宫穴"，那里还残留着医门特有的艾草香——原来这侍女竟和柳清风有旧！
"劳宫穴。"谢砚低声提醒。
苏檀立刻反应过来，指尖凝聚月纹之力，精准点在素素掌心。
后者痛呼一声，三魂猛地一颤，天魂竟被生生拽出半寸。
"说！"苏檀加重力道，月纹蓝光刺得素素睁不开眼，"阴阳令和当年灭门案有什么关联？"
素素的嘴张了张，突然喷出一口黑血。
苏檀这才发现她喉间有条细如发丝的毒线——是"吞魂毒"，一旦受重创就会爆毒灭口。
她迅速撤手后退，谢砚的星灯立刻罩住素素，将毒雾困在光网里。
刘三趁机爬起来，抓起地上的短刃就要往林外跑。
苏檀抄起青铜棺砸过去，棺角精准撞在他膝弯，"咔嚓"一声，腿骨当场断裂。
他疼得昏死过去，追魂铃残片从腰间掉出来，在月光下泛着暗红。
暗桩见势不妙，转身就要逃。
谢砚的星轨链"刷"地缠住他脚踝，用力一拽，首接将人摔进星灯阵里。
瘦子的斗篷被扯落，露出半张烙着火印的脸——那是十年前被阴阳门驱逐的叛徒标记！
苏檀的呼吸突然一滞。
她蹲下身，指尖抚过那道火印，记忆如潮水涌来：当年阴阳门大长老私炼阴魂，被她父亲当众处决，其弟子全部烙上火印驱逐。
这张脸...是大长老最器重的关门弟子陈九！
"陈九，"她的声音像浸了冰，"当年你跪在我爹面前求活路，现在倒成了别人的刀。"
陈九浑身发抖，星灯阵的光刺得他睁不开眼："我...我也是逼不得己！
主子说只要找到阴阳令，就能替我解了身上的咒..."
"什么咒？"谢砚的法杖点在他心口，星纹泛起红光，"说。"
"是...是血棺咒！"陈九崩溃地哭嚎，"十年前血棺之乱后，主子不知从哪弄到了血棺残片，给我们这些弃子下了咒，每年七月十五...心就会像被刀绞..."
苏檀的手猛地收紧。
她想起幼年时母亲曾说过，血棺之乱的源头是一口刻满血纹的青铜棺，和她背上这口月纹棺极为相似。
难道...
"苏檀。"谢砚突然拽住她手腕。
她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东南方的密道裂缝竟又开了条细缝，柳清风的衣角一闪而过——那老匹夫根本没跑远，一首在暗处观察！
林子里的风突然转暖，硫磺味散得干干净净。
苏檀抹了把脸上的血，看向谢砚时，眼底的冷硬褪了半分："去追柳清风？"
"不急。"谢砚替她擦掉颈间的血痕，法杖上的星纹渐渐暗下去，"星轨术推演到，柳清风身上带着阴阳令的引信。
他现在回来，是想捡现成的。"
苏檀低头看向掌心的月纹，突然笑了："那就让他捡。"她拍了拍青铜棺，残魂的嘶吼里多了几分雀跃，"等他以为拿到了，再连人带引信，一起葬进我的局里。"
谢砚望着她眼底跳动的光，喉结动了动。
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苏檀——被按进泥里十年，却把每粒沙都磨成了刺向敌人的刃。
林外突然传来玄门暗桩的呼喝，是支援到了。
苏檀弯腰扛起青铜棺，棺盖"咔"地合上，残魂的嘶吼戛然而止。
她看向谢砚时，语气里带了丝不易察觉的柔软："去会会柳清风？"
谢砚点头，月白道袍被夜风吹得翻卷。
他望着密道方向，星轨术的余韵还在指尖流转——刚才推演时，他看见三日后的星图里，有团血光正笼罩在柳清风的老巢上方。
那不是危险，是...
"走。"他说，将法杖递给苏檀，"我替你护法。"
苏檀接过法杖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
这是玄门执律使十年间握剑、结印磨出的茧，此刻却带着体温，烫得她心口发暖。
密道里传来柳清风的咳嗽声，混着药香飘出来。
苏檀摸了摸腰间的镇魂钉，嘴角扬起冷冽的弧度——这局，该收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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