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庙的供桌被夜风吹得吱呀作响,苏檀捏着焦叶的指尖微微发颤。
叶背血字像根细针,正往她骨缝里钻——焚星谷,月生处。
这五个字与青铜棺底母亲刻下的“月纹养命”重叠,十年前被塞进棺材时头顶的血腥气突然涌上来,她恍惚又看见父亲将她推进暗格时说的“等月纹爬满棺身,你就知道该往哪走”。
“幽冥桥。”谢砚的声音像块镇纸,把她翻涌的记忆压回实处。
他不知何时站到她身侧,星轨术的光斑在掌心凝成一条银线,“从这儿去焚星谷,必须过幽冥桥。九门在桥头设了三道关卡,最近的追兵三日后到,但...”他指尖轻叩星图,光斑突然扭曲成断裂的锁链,“他们等不及了。”
阿九凑过来看星图,后槽牙咬得咯咯响:“奶奶的,九门那帮老东西跟狗皮膏药似的!姑娘,要不咱绕——”
“绕不了。”苏檀打断他,指腹棺盖上的月纹,青铜凉意透过掌心渗进血脉,“幽冥桥是阴阳两界最窄的缝,桥底下压着百年前血棺的残魂。他们要抓活钥匙,肯定会在那儿布网。”她抬眼时,眼底的暗火烧得更烈,“与其被围,不如先烧了他们的网。”
谢砚低笑一声,星轨术的光斑顺着他袖口爬向庙外:“我推演出明日卯时,九门会派无常使带阴兵巡桥。假死阵如何?”他屈指弹了弹供桌上的羊皮纸,“让他们看见你横死桥头,棺盖大开,月纹褪成死灰——他们急着抢钥匙,必定会凑近查看。”
“好。”苏檀应得干脆,转身走向青铜棺。
她掌心按在月纹上,棺身立刻发出清越的鸣响,像古寺晨钟撞碎了夜色。
阿九被震得踉跄两步,捂着耳朵嚷嚷:“我的妈!这棺材成精了吧?”
“是锁魂共鸣。”朱雀不知何时从梁上跃下,玄色大氅扫过供桌,带翻了半盏油灯。
他指尖夹着一叠朱红符纸,符纹在火光里泛着金:“阳火符,能烧出活人的影子。你用棺里阴气凝幻境,我用符火添虚像,阴阳一搅——”他抬眼看向苏檀,眼底有暗芒流转,“他们看到的,就是具被阴煞啃得只剩骨头的尸体。”
云儿突然剧烈挣扎起来。
她不知何时被阿九用草绳捆在柱子上,此刻拼命甩头,发间珠钗撞在柱子上叮当作响:“你们疯了!假死阵要引动桥底残魂,万一血棺余孽...”
“闭嘴。”苏檀转身时,青铜棺的月纹突然暴涨三寸,银芒裹着她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把淬了毒的刀,“你爹当年带人屠我满门时,可曾怕过残魂?”云儿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眶瞬间红得滴血,却再不敢出声。
夜更深了。
苏檀解下背上的青铜棺,轻轻放在桥中央。
她掌心抚过棺身,每一道月纹都像活了般顺着她的手往桥石上爬。
“棺中锁着我娘的一缕残魂。”她对谢砚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当年她用命护我进棺材,现在该我用这棺材护她看一场——”她抬手指向桥两侧的枯树,“看九门的狗怎么自己往陷阱里钻。”
谢砚开始在桥头布星轨阵。
他的法诀引动天上星子,七颗亮星的影子坠在桥面上,组成北斗形状。
“这是‘迷魂枢’,能让无常使的阴眼看错方位。”他抬头时,额角沁出薄汗,“他们会以为桥中央是阴阳交界处,急着冲过来收‘尸体’。”
朱雀把阳火符贴在枯树上,每贴一张就捻诀引燃。
符火腾起时没有温度,却烧出了淡金色的虚影——有穿玄门道袍的“苏檀”倒在棺边,有青铜棺盖半开露出森森白骨,甚至有“谢砚”跪在地上抱头痛哭。
阿九蹲在桥洞下看,拍着大腿首乐:“绝了!这要换我,也得信姑娘真死了!”
云儿突然发出抽噎声。
她盯着桥中央的“尸体”,眼泪大颗大颗砸在草绳上:“我爹...他只是听了周长老的话...”
“住嘴。”苏檀的声音冷得像冰锥,“你爹砍我娘脖子时,也说‘只是听了话’?”她转身走向谢砚,靴底碾碎一片焦叶,“阵成了?”
“成了。”谢砚擦了擦汗,目光扫过桥两侧的符火与星轨,“等月落星沉,幻象会更真。”他忽然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发丝,指腹擦过她耳后那道淡白的疤,“怕吗?”
“怕过。”苏檀望着桥底翻涌的阴气,嘴角扯出个极淡的笑,“但现在...我等这一天,等了十年。”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幽冥桥笼罩在一层淡青色的雾里。
桥中央的青铜棺静静躺着,月纹在雾中若隐若现。
桥两侧的枯树冒着火光,却不烧枝叶,只在半空映出苏檀“横死”的惨状。
阿九缩在桥墩后打哈欠,突然捅了捅朱雀:“你说那无常使啥时候到?”
朱雀望着雾中逐渐清晰的黑影,眼底闪过一丝冷光:“快了。”
桥那头的雾里,传来锁链拖地的声响。
锁链拖地的声响裹着晨雾渗进桥洞,阿九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他瞥见朱雀指尖的符纸微微发颤,这才惊觉自己攥着迷魂烟的手早被冷汗浸透——那锁链声不是一条,是三条。
三个青面獠牙的无常使从雾里钻出来,腰间悬着锈迹斑斑的引魂铃,哭丧棒上还滴着暗褐色的血。
为首的红袍无常踹开脚边半块碎砖,引魂铃“叮铃”一响:“那小丫头片子倒会挑地方,桥底压着血棺残魂,倒省得咱们渡魂了。”
中间的黑袍无常凑到桥中央,盯着“倒”在棺边的虚影舔了舔嘴唇:“听说她棺里锁着活钥匙,等老子把这具破棺材劈开——”
他的手指刚要触到青铜棺,苏檀藏在桥柱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十年前父亲推她进暗格时,也是这样的晨雾,也是这样的锁链声,母亲脖颈的血溅在棺盖上,烫得她浑身发抖。
此刻她望着无常使背后翻涌的阴气,耳中只剩自己心跳如擂鼓——等了十年,等的就是他们放松警惕的这一瞬。
“破魂掌!”
喝声像惊雷劈开雾幕。
苏檀从桥柱后掠出,玄色衣摆翻卷如刃,掌心凝着幽蓝鬼火首取红袍无常后心。
那无常反应极快,哭丧棒横扫过来,却见苏檀的身影突然虚化——是朱雀提前布下的叠影符!
真正的苏檀己绕到他身侧,掌风裹着棺中锁的残魂怨气,“咔嚓”一声碾碎了他半片魂魄。
红袍无常的青脸瞬间褪成灰白,引魂铃“当啷”坠地:“阴、阴煞反噬——”话音未落,整个人像被抽干的纸人,“噗”地散作一团黑雾。
谢砚的星轨术几乎与苏檀的攻击同时发动。
他咬破指尖在掌心画下星图,七颗星子的投影突然拔高成银链,“哗啦啦”缠上剩余两个无常使的脚踝。
“迷魂枢转!”他低喝一声,星链猛地收紧,无常使们的哭丧棒砸在银链上溅出火星,却怎么也挣不脱半分。
“奶奶的,看爷爷的!”阿九猫着腰从桥洞窜出来,扬手将迷魂烟撒向空中。
黄色烟雾裹着艾草香腾起,两个无常使立刻捂着鼻子后退,引魂铃撞得乱响:“这是阳间的……”
“是你九爷爷我新配的!”阿九得意地拍了拍腰间的陶瓶,又摸出把小匕首抵上最后一个活口的脖子,“说!九门到底要干啥?”
那无常使被星链勒得跪在地,魂魄受了伤,说话首打颤:“柳、柳长老说……说月纹棺主是开黄泉祭坛的钥匙,他们集结了九大长老,要在焚星谷……”
“够了。”苏檀一脚踩碎他脚边的引魂铃,铃声炸响的瞬间,无常使的魂魄彻底溃散。
她转身看向云儿,那姑娘早吓得瘫在柱子上,眼泪把草绳都泡软了。
“你爹也在九大长老里?”
云儿浑身发抖,拼命摇头又点头,嘴唇咬破了也说不出话。
“收队。”苏檀蹲下身拾起地上的引魂铃,铃身刻着“玄门”二字,锈迹里还沾着半片焦叶——和她之前收到的血字叶是同一种。
她攥紧引魂铃,指节发白。
“檀儿。”谢砚走过来,替她擦掉掌心里的血——不知何时她把迷魂烟的陶片攥碎了。
他的指尖温温的,像团化不开的暖,“朱雀呢?”
苏檀这才注意到,玄色大氅的影子不知何时从桥边消失了。
她蹲下身翻找,在桥缝里摸到枚温热的玉牌,正面刻着“朱”字,背面是行小字:“焚星谷月生处,血棺余孽在等你。”
“他总这样。”谢砚低头看玉牌,嘴角浮起淡笑,“每次紧要关头出现,又在胜利时退场。”
苏檀握紧玉牌贴在胸口,青铜棺突然发出轻鸣,月纹顺着她的手腕爬上来,像道银色的誓。
“既然他们想引我过去,”她抬眼望向东边翻涌的阴云,“那我们就主动上门。”
谢砚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丝,指腹擦过她耳后那道淡白的疤:“这一次,我们一起。”
焚星谷的入口在暮色里若隐若现。
苏檀背着青铜棺走在最前,月纹在棺身流转如活物;谢砚握着星图走在右侧,眉峰微蹙——他分明记得三日前推演的星轨里,焚星谷该是星芒璀璨,可此刻空气中却浮着层暗紫色的雾,像团揉碎的血。
“檀儿。”他突然拉住她的手腕,“谷里的阴气……不对。”
苏檀停住脚步。
风卷着焦叶从谷口扑出来,叶背的血字在暮色里格外刺眼——正是她最初收到的那五个字:“焚星谷,月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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