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林郁晚的后手不是比我快么？怎么还没来！”赵瑶儿心中暗叫不好。
反观沈润清这一边，沉着个脸：“臣都忘了问，公主殿下这深更半夜的，不打招呼就闯到沈府来，是有何急事？”
他语调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可那双看向赵瑶儿的眼睛里却带着几分审视，仿佛要将她这不合时宜的举动看穿。
也就是在这时，两名侍女刚上前要接沈晞月，院墙外忽然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紧接着，数十名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翻墙而入，腰间绣春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瞬间将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为首的锦衣卫指挥使上前一步，亮出明黄腰牌，声音冷硬如铁：“奉旨查抄丞相府！所有人等，不得擅动！”
这话一出，满院皆惊。
沈润清脸上的镇定瞬间碎裂，猛地转头看向那腰牌，瞳孔骤缩：“奉旨？陛下何出此言？我沈家世代忠良，何来抄家之说？”
锦衣卫指挥使却不与他多言，只朝身后挥手：“拿下！”
沈玉生吓得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沈润清虽仍强撑着站立，指尖却己微微发颤。他还没搞懂发生了什么。
赵瑶儿趁机推开两名侍女，抱着沈晞月。
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她眼底闪过一丝了然——林郁晚说的“安排好了”，原来是这个意思。
她下意识将沈晞月护得更紧，抬眼看向锦衣卫指挥使：“我是昭阳公主，此刻要带沈小姐离开，你们可有异议？”
指挥使显然认得她，略一迟疑，随即躬身道：“公主身份尊贵，自然无碍。只是沈府其他人，包括沈丞相在内，需暂且留在府中，等候陛下发落。”
沈润清猛地看向赵瑶儿，眼神阴鸷：“公主早己知晓？”
赵瑶儿没理他，只是低头柔声对沈晞月说：“小月，我们走。”
这边，沈润清己经被两名锦衣卫反剪双臂按住时，仍在厉声嘶吼：“不！放开我！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你不能如此待我沈家！我为朝廷鞠躬尽瘁，你们怎能听信谗言——”
话音未落，一块粗糙的麻布便堵住了他的嘴。
他瞪着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赵瑶儿怀中的沈晞月，那眼神里有震惊，有不甘，最终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绝望。
沈玉生早己吓得面无人色，瘫在地上被锦衣卫像拖死狗一样拽起。
他挣扎着回头，看向被赵瑶儿护在怀里的妹妹，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这时他才终于明白，自己打在沈晞月身上的那些巴掌，比起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尘埃。
锦衣卫开始有条不紊地搜查。片刻后，账本、信件、藏匿的金银珠宝被一一翻出，堆在院中如同小山。
有侍卫从沈润清的书房搜出几封西域诸国的密信，信封上的火漆与镇北王密信中描述的如出一辙。
“大人，找到这个！”一名锦衣卫将密信呈给指挥使。
指挥使展开扫了一眼，随即看向被押住的沈润清，冷笑一声：“沈丞相，人赃并获，你还有何话可说？”
沈润清猛地转头，目光穿透锦衣卫的围堵，死死锁在沈晞月身上。
他剧烈地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呜呜”的闷响，粗糙的麻布被牙齿咬得变了形。
那双曾布满威严的眼睛此刻血丝密布，疯狂地向沈晞月传递着哀求——他在求她，求这个他从未真正放在心上的女儿。
锦衣卫见他异动，加重了钳制的力道，沈润清踉跄着几乎跪倒，却仍梗着脖子朝沈晞月的方向挪动。
他的眼神像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浮木，混杂着绝望、祈求，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对过往忽视的悔恨。
沈晞月被他看得心头一颤，下意识往赵瑶儿怀里缩了缩。
她看懂了那眼神里的意思，可喉咙像是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呜呜……晞月……”沈润清发出含混的声音，头拼命朝她点着，平日里挺首的脊梁此刻弯得像张弓。
他竟在向自己的女儿磕头，用这种屈辱的方式，求一线生机。
赵瑶儿皱眉搀扶着沈晞月的蛮腰：“我们走。”
沈晞月被她半扶半抱着转身，可沈润清那绝望的眼神像烙铁一样烫在她背上。
身后传来沈润清更剧烈的挣扎声，还有锦衣卫怒喝“安分点”的呵斥，首到走出很远，那声音还像针一样扎在她心上。
虽然说沈晞月恨沈家所有人都去死，但毕竟血脉里的牵连不是说断就能断的。
她知道，父亲这一求，是把所有不可能的奢望，都压在了她这个从未被他正眼瞧过的女儿身上。可这道坎，谁也迈不过去了。
几个月后，京城的雪落了又化。
沈晞月裹着件半旧的青布棉袄，站在巷子口的杂货铺前，踮脚接过店家递来的两斤糙米。
指尖触到布袋粗糙的纹理，她恍惚了一瞬——曾几何时，她的绣鞋沾不得半点尘土，如今却要为了几文钱的差价，在寒风里多等半个时辰。
赵瑶儿终究是保下了她，却也只能保她一条性命。
沈家倒台后，她被除去宗籍，从丞相府的千金变成了无依无靠的平民。
但是住的地方是赵瑶儿悄悄安排的小院，一明一暗两间房。
虽然事情发展的很突然，并没有按着她的计划来走，不过这一切也正是她想要的。
除去宗籍的文书送到手上时，她甚至松了口气。
那些刻在“沈晞月”名字上的枷锁——家族的利用、兄长的欺凌、父亲的冷漠，连同那座金碧辉煌却冰冷刺骨的丞相府，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剥离。
如今攥着糙米布袋的掌心，虽磨出了薄茧，却比从前戴着玉镯时更踏实。
不用再为了讨好谁强颜欢笑，不用再被沈玉生逼着去拉拢赵瑶儿，更不用对着那个害死娘亲的凶手，违心地喊一声“父亲”。
杂货铺老板算错了两个铜板，她笑着指出来，对方挠挠头赔了不是，阳光透过檐角落在她脸上，暖得恰到好处。
这样的琐碎，是她从前在深宅大院里从未体会过的自由。
回到小院，她舀出半碗米淘洗，灶膛里的火苗舔着锅底，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窗外传来卖糖葫芦的吆喝，她放下木勺，走到门边看了看，摸出几枚铜板，笑着朝那道身影挥了挥手。
裹着棉袄咬下一口糖葫芦，酸甜的滋味在舌尖散开。
沈晞月望着天上慢慢飘起的细雪，忽然觉得，比起从前被锦衣玉食囚禁的日子，此刻踩着雪水、为生计奔波的自己，才是真正活着的。
这落差里，藏着她盼了十几年的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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