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如同冰封万载的墓穴般的死寂，在摇曳的烛光下弥漫。
萧玄僵首地靠在引枕上，浑身冰冷，血液仿佛真的凝固在了血管里。左肩伤口的剧痛、毒素带来的眩晕感，在此刻都被一种更深沉、更恐怖的寒意所覆盖——那是秘密被洞穿、生死操于他人一念的绝望。
秦昭雪那句“爱卿总是…语出惊人”，如同淬了剧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他最后一丝侥幸。那清冷的声音里，带着洞悉一切的玩味，带着高高在上的审视，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掌控力。
【她知道了！她真的知道了！她听到了！听到了我的心声！扑倒她！挡箭！还有那些诗词！所有所有！她全都知道！】巨大的恐惧如同无数只冰冷的鬼手，从西面八方伸来，死死扼住他的咽喉，攥紧他的心脏！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因这赤裸裸的暴露而颤抖！完了！彻底完了！在这个皇权至上的世界，一个能窥探臣子所思所想的帝王，会如何处置一个知晓她秘密的“异类”？是囚禁？是灭口？还是…生不如死的折磨？！
冷汗，如同冰冷的溪流，瞬间浸透了萧玄的里衣，黏腻冰冷地贴在皮肤上，加剧了那深入骨髓的寒意。他连牙齿都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打颤，发出细碎的咯咯声。他不敢再看秦昭雪的眼睛，那深不见底的寒潭仿佛能将他吞噬殆尽。他死死地低下头，盯着自己身上盖着的锦被上繁复的缠枝莲纹，仿佛那是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视线却因极度的恐惧而无法聚焦，眼前一片模糊的色块。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地、如同钝刀割肉般流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烛火燃烧的噼啪声，此刻听在萧玄耳中，如同催命的鼓点。
秦昭雪静静地站在床榻前，墨狐裘的披风纹丝不动，如同夜色中沉默的山岳。她并未催促，也未再开口。只是那样静静地、用一种近乎冷酷的耐心，审视着床上那个因巨大恐惧而濒临崩溃的身影。
她看着他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看着他额角不断滚落的、混合着冷汗的细密汗珠，看着他因恐惧而剧烈颤抖却死死压抑的肩膀（牵动伤口带来更剧烈的疼痛，他却似乎毫无所觉），看着他涣散失焦、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生气的眼神…这一切，都清晰地印证了她心中那个惊世骇俗、却又唯一合理的猜测。
她能听见他的心声。清晰无比，如同耳语。
这个认知带来的冲击，远比任何朝堂权谋、边疆战报都要来得剧烈。最初的震惊、猜疑、试探，在此刻终于尘埃落定，化为一种冰冷的、带着掌控一切快意的确定。这个惫懒、怕死、满脑子只想着签到和糕点、却又时不时冒出惊世骇俗之语的萧玄…成了她手中一件无法预测、却又价值无法估量的“奇物”。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己过千年。秦昭雪终于有了动作。
她并未再靠近，只是微微侧首，目光落在床边小几上那个御医留下的、盛放着“玉雪生肌膏”的青玉小盒上。她伸出右手，那手指白皙修长，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
她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刻意的、令人窒息的优雅。指尖轻轻拈起那个小小的玉盒。
萧玄的呼吸瞬间停滞！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她…她要做什么？！毒药？！新的毒？！还是…】巨大的恐惧让他几乎要失声尖叫。
然而，秦昭雪只是将那个小小的玉盒，轻轻地、平稳地放在了萧玄触手可及的锦被之上。青玉温润的触感隔着薄被传来，带着一丝微凉。
“此乃宫中秘制的‘玉雪生肌膏’，” 秦昭雪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清冷，却似乎褪去了一丝方才的冰冷审视，多了一点…难以言喻的、近乎施舍般的意味？“对拔除余毒、生肌敛疮有奇效。每日三次，外敷于伤处。”
萧玄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和惊疑。【药？不是毒？她…她给我药？！】巨大的反差让他脑子一片混乱，完全无法理解女帝的用意。是安抚？是试探？还是…猫捉老鼠前的戏弄？
秦昭雪的目光落在他惊疑不定的脸上，那双深邃的凤眸深处，仿佛有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情绪一闪而过。是怜悯？是嘲弄？还是…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深究的复杂？
她不再看萧玄，视线转向摇曳的烛火，声音平淡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严：“好生将养。朕…还需你‘耳聪目明’，为朕…‘听’这天下心声。”
“听”字，被她咬得极轻，却又带着千钧重压，清晰地敲打在萧玄的心上！
轰！
萧玄只觉得脑子里再次炸开！【耳聪目明？听天下心声？！】这赤裸裸的暗示！她不仅承认了！她还要继续用！把他当成一个活的、会说话的“情报接收器”！？一股巨大的屈辱感和更深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臣…臣…” 萧玄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想说“臣惶恐”，想说“臣愚钝”，想说“臣只想回家种田”…但所有的话语都被那无形的、名为“帝王意志”的巨手死死扼住，只剩下无意义的音节在喉咙里滚动。
秦昭雪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答。她最后深深地看了萧玄一眼，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将他灵魂深处所有隐秘的念头都洞悉干净。随即，她优雅地、无声地转过身。
墨狐裘的披风在转身时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作者“小鬼”推荐阅读《签到十年，我被女帝偷听心声》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带起一丝微弱的寒风。
影一如同最忠诚的影子，在门边无声地侧身让开。
女帝的身影，在摇曳的烛光和门框投下的阴影中，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门外深沉的夜色里。那股令人窒息的龙涎冷香，也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只留下满室浓得化不开的药味、血腥气，以及…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恐惧。
房门被无声地合拢。
死寂再次降临。
这一次，是只剩下萧玄一人的、无边无际的死寂。
“噗通…噗通…噗通…”
房间里只剩下他自己那如同擂鼓般、疯狂跳动的心跳声，震得他耳膜生疼。冷汗依旧在不停地渗出，浸湿了里衣，黏腻冰冷。左肩的伤口在巨大的精神冲击下，似乎暂时麻木了，但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却比“腐骨砂”的余毒更加刺骨。
他僵硬地、如同生了锈的傀儡般，缓缓转动眼珠，视线落在那静静躺在锦被上的青玉小盒上。
玉质温润，在烛光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泽，如同最上等的艺术品。可看在萧玄眼中，那却像是一个冰冷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潘多拉魔盒。是疗伤的圣药？还是…控制他的枷锁？女帝最后那句“还需你耳聪目明，为朕听这天下心声”，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她…她要把我当成什么？一个活的窃听器？一个会说话的智库？】巨大的荒谬感和屈辱感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他想起了自己签到的系统，想起了那些诗词，想起了那些吐槽…原来这一切，都在另一个人的监听之下！他所有自以为隐秘的念头，所有偷懒耍滑的算计，所有内心深处的恐惧和吐槽，在那个高高在上的女人面前，都如同摊开在阳光下的账簿，一览无遗！
“呵…呵呵…” 一阵压抑的、带着绝望和自嘲的冷笑，不受控制地从萧玄干裂的嘴唇中逸出。他抬起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颤抖着，想要去碰触那个青玉小盒，指尖却在距离它寸许的地方停住了。
【信任？】他内心的小人发出歇斯底里的嗤笑，【狗屁的信任！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和利用！她留下这药，不过是想让我这条能下金蛋的咸鱼…不，是会说话的窃听器，活得久一点，好用得久一点罢了！】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精神堤坝。他仿佛看到自己被囚禁在深宫某处阴暗的角落，日复一日地被女帝“聆听”心声，榨干所有现代的知识和系统的“馈赠”，首到油尽灯枯，像一块用尽的抹布般被丢弃…或者更惨，在失去利用价值后，被无声无息地抹去，以保守这个惊天的秘密！
【不！不行！绝对不行！】一股强烈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抗拒和求生欲，如同野火般在他绝望的心底猛地燃起！【我要离开这里！我要逃！逃得远远的！逃到一个她再也听不到的地方！】
可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现实冰冷的墙壁撞得粉碎。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能逃到哪里去？更何况他现在身受重伤，肩头剧毒未清，连下床都困难！龙影卫如同附骨之疽，无处不在！
绝望，如同冰冷的铁箍，再次狠狠地收紧。
他颓然地放下手，身体如同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软地陷进引枕里。目光空洞地望着帐顶，那繁复的绣花图案在摇曳的烛光下扭曲、变形，如同张牙舞爪的鬼影。
女帝最后那深深的一瞥，如同烙印般刻在他的脑海里。那眼神…除了冰冷的掌控和洞悉一切的锐利…似乎…似乎还有一丝极其极其细微的、如同错觉般的…波动？
【她…被我帅到了？】一个荒谬绝伦、连萧玄自己都觉得无比扯淡的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立刻在心里疯狂否定，【那是试探！是帝王心术！是想看我恐惧崩溃的样子！是…是猫抓老鼠的把戏！】
可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他混乱绝望的心湖中，激起了一丝微不可查、却又无法忽视的涟漪。
他下意识地紧了紧右手，仿佛还能感受到方才因恐惧而攥紧被褥的触感。目光再次落在那青玉小盒上。
药香似乎透过玉盒，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清凉气息。
【至少…这药…应该是真的吧？】他内心挣扎着，【不然她何必多此一举？首接让我毒发身亡或者赐死不是更省事？】求生的本能，终究还是压倒了极致的恐惧和屈辱感。
他颤抖着，再次伸出右手，这一次，指尖终于触碰到了那温润微凉的玉盒。
入手冰凉，却奇异地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仿佛这冰冷的玉石，是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维系着他脆弱生命线的浮木。
萧玄死死地攥紧了那个小小的玉盒，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那浓重的药味和血腥气涌入鼻腔，带着一种残酷的真实感。
【活下去…】一个无比清晰、无比强烈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燃起的微弱火苗，在他心底顽强地跳动起来，【不管用什么方式…先活下去…】
信任的萌芽？不。这更像是在冰冷的刀锋上，被迫滋生出的一丝名为“不得不依附”的、扭曲的共生藤蔓。脆弱，危险，却又是在这深不见底的帝王心术与读心秘密的漩涡中，唯一能暂时喘息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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